对话管涛:打破人民币单边预期 要下“先手棋”

第一财经2016-12-05 13:29:00

作者:周艾琳    责编:后歆桐举报

今年10月以来,人民币连续、较大幅度的贬值引发了国内各界的担忧,不乏学界、业界人士对基于“上日收盘价+一篮子货币变化”的“双锚制”产生了质疑。更有观点认为,不应该让市场对形成人民币单边贬值的预期。

走向未来,“双锚制”是否应更新换代?又是否应该放任人民币在外围冲击下持续走贬?在谈所谓的“自由浮动”前,我们还应该做什么更重要的准备?

在各界倍感迷茫之际,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高级研究员、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司原司长管涛接受了第一财经记者专访,他也开诚布公地亮出观点——要打破人民币单边波动的预期,比起点位预测,我们更应下好“先手棋”,即在外围市场波动前,就要提前做好情景分析和预案准备。同时,他在第一财经“横越未知”年度峰会上也强调了上述行动的重要性。

“‘外汇政策’也存在‘不可能三角’,一是负责外汇市场价格出清的汇率浮动政策,二是外汇市场干预,三是资本流动管理,后两者为数量出清,不可能这三个工具都不用,即不可能同时既要保汇率,又要保储备,还要保资本自由流动。至少要使用其中一个工具来解决市场出清的问题。”

“无论是当前的参考一篮子货币,还是过去的参考双边汇率,市场价格都是不可能充分出清的,因此,必要要依赖外汇市场干预和/或资本流动管理的数量出清工具,”管涛告诉记者,最近这一波人民币贬值主要是由外部冲击引起的,如英国脱欧公投、美联储加息预期、特朗普当选等,跟国内经济基本面没有大的关系,“即使人民币汇率波动已更加基于市场供求,但汇率浮动应该发挥平滑外部冲击的作用,要避免外部冲击对内部经济的直接影响。”

避免形成单边汇率预期

对于“双锚制”得失的争论在11月时达到顶峰。当然,强势美元似乎加剧了问题的暴露。

所谓“双锚制”,即2016年初央行公布了一个透明的人民币中间价制定规则,中间价变化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上日收盘价和上日中间价的价差,占50%权重;二是维持一篮子汇率稳定要求的人民币/美元汇率变化,同占50%权重。

有学界观点认为,一方面,当前外汇市场供不应求,为了让价格反应市场供求的变化,央行允许人民币贬值;另一方面,美元的强势和弱势带动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上下起伏。两股力量加在一起,是人民币渐进贬值的趋势线。

管涛则始终认为,关键问题并不在于当前的“双锚制”,而在于如何管理市场预期。

“由于这个机制太透明,似乎可以让市场预见某种人民币汇率走势。如果市场普遍预期,由于美联储加息预期或者国际投资者避险情绪,促使美元总体走强,那么,在当前汇率形成机制下,人民币汇率就可能是以走弱为主的情形。”他表示,如果市场预见到了这一趋势,企业和家庭部门就可能会集中购汇、囤积外汇,这将导致预期自我强化、自我实现,进一步加重人民币汇率调整的压力。

“我们需要打破市场对人民币一致性的单边贬值预期,要让影响汇率预期的因素更加多元化,这样才能带动交易,否则如果大家都知道要跌,那么就可能会不断换汇。”管涛称。

换言之,在单边预期盛行的背景下,央行的一定干预则是帮助汇市出清的手段。对此,也有观点质疑——既然当前强调的是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央行干预无疑是重回老路、消耗外汇储备。

针对这种普遍的心理矛盾,管涛分析称,即使是参考一篮子货币,也应该做到灵活调节,以应对外界冲击。其实,在“双锚制”下,人民币也并非自由浮动,而是从盯住双边汇率转为参考一篮子货币,“光靠这一机制也无法出清外汇市场。此外,央行也曾强调,这是一个过渡的机制,以后要将宏观经济等因素引进来,要让影响汇率的预期更加多元化,以便带动双向交易。”

至于在何种情况下央行可能放弃这种机制、人民币究竟是不是要彻底浮动,这可能仍是下一阶段的问题,“当前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建立一个负反馈机制,打破单边预期。”管涛表示。

主流观点认为,在人民币加入SDR(特别提款权)后,尽快实现浮动汇率体制是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的最佳方案,但如果由于短期阻力而无法浮动,那么暂时采取区间波动等体制也未尝不可。此外,在资本账户尚未完全开放的情况下,浮动汇率制度的优越性可能无法充分发挥,而所谓的均衡汇率也是在持续双边浮动的过程中慢慢寻得的。

设计预案下好“先手棋”

面对人民币当前的贬值压力,市场上充斥着对2017年人民币点位的预测,各界更是对“美元究竟能走多强”的讨论乐此不疲。然而,经历了黑天鹅频出的2016年,“即使今年押注美元走强的人也没赚到钱,因为时机不对,”管涛表示,比起继续猜测美元和人民币的点位,中国更应该下好“先手棋”。

在他看来,任何以价格水平为目标的汇改注定要充满挑战的,这也是为何当前人民币汇改着眼于改革“机制”。

“现在很多人讨论美元短期会强会弱,这是没有用的,对于监管部门而言,更重要的则在于事先设计应急预案——美元强了,我们要怎么办;美元弱了,我们又要怎么办。针对美元不同的走法,都要有情景分析、压力测试。这样一来,不论出现任何意外波动,都能‘见招拆招’,避免临时起意、被动应对。”

其实,早在前几年人民币单边升值预期强烈之时,外管局为了应对资本流入的冲击,就作出了各种预案,当时仍身在外管局的管涛则是见证者之一。

具体而言,他介绍称,“例如应对资本流入,只要触发了预设的特定阀值,我们就能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然后根据流入的主要渠道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比如在2010年,资本流入的主要渠道是远期结汇,于是就出台了银行结售汇收付实现制头寸余额下限管理的措施。这就意味着银行和企业签了远期结汇协议,不能提前在市场上卖出外汇,银行就相当于拿着外汇敞口,这样银行与企业做远期结汇的积极性就会降低。”

此外,外管局在2013年又进行了结售汇头寸的管理,这次是则是对银行外汇贷存比设定阀值,超过一定上限的就要求增持一定比例的外汇头寸。

他称,“当时的资本流入渠道与2010年的渠道不同,是外汇贷款增长很快,外汇贷款增长快,替代了购汇,导致了当期结售汇顺差的被动扩大。根据管理要求,我们没有直接限制发放外汇贷款。但银行如果继续放贷款的话,意味着银行要增加汇率敞口,也会产生风险,就要采取一个措施,要么减少贷款,要么继续增加存款,但是风险要定价转移到贷款者身上。”

这其实是一种逆周期的调节,当时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外汇贷款增长势头得到很好的遏制,跟政策出台前的1-4月份相比,5、6两个月份境内外汇贷款月均增幅下降了将近300亿美元,这对于缓解当时的外汇供求压力是很有好处的。”管涛回忆称。

最后,他也强调,经济强、货币强,因此长期人民币的强弱仍取决于国内经济改革和调整的进度。“重点并不在于‘L形’的底部到了没有,而是在于中国经济增速能否调整到一个可持续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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