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当地时间4月15日晚，巴黎圣母院突然失火，尖顶部分被完全焚毁并坍塌，主体建筑也遭到一定破坏，引来全世界的关注和扼腕叹息。16日晚，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全国讲话，承诺“将在五年内修复巴黎圣母院”，因为五年后法国将迎来2024年巴黎奥运会。
在巴黎圣母院850余年历史中，这不是其第一次遭受磨难。上一次可追溯至法国大革命期间，大教堂遭到暴徒洗劫和破坏，直到19世纪（1844~1862）才完成了全面修缮，成为这次火灾前巴黎圣母院的主体面貌。上世纪90年代，其西部建筑物进行过一次大修。最近几年，在法国文化部主导下，包括募集的善款在内，巴黎市又先后投入约1.2亿欧元资金对教堂进行修缮，包括完善防火设施。法国检察机构已经启动对本次事故原因的调查，官方披露的信息初步指向维修工程管理问题。
巴黎圣母院火灾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当其冲的便是旅游业。作为欧洲第一大旅游目的地，法国在2018年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1400万游客。巴黎圣母院正是观光客的必选景点和“朝圣地”，是巴黎的象征和法国历史与文化的化身之一。此次火灾之后，法国公共秩序与安全将会再次受到质疑，其旅游业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而旅游业作为法国经济的重要命脉，或将进一步使本已长期低迷的法国经济雪上加霜。
马克龙总统的“五年修复”计划听起来是比较鼓舞人心的，但实施起来恐怕并不会很顺利，原因有三：
一、修复工程顺利进行的首要前提是政通人和。法国各界尤其是代表不同民意诉求的政界是否能够如马克龙所愿，在灾后抛弃过去的成见，积极配合政府并团结民众，齐心合力投入圣母院修复和相关问题的解决中？种种迹象表明，圣母院大火可能进一步刺激法国“向右转”，这对奉持中间路线的马克龙政府并非利好消息，其他政党的进一步强势和可能不同的主张将掣肘其作为。一个例子便是，目前“黄背心运动”的一些成员，不顾总统和政府对全民团结的呼吁，正通过社交媒体酝酿新一轮抗议行动。
二、在技术层面，修复工程或将需要更长的时间。修复专家玛丽·杜普-古尔特保守估计，按照当今的技术手段和修复材料，重建巴黎圣母院至少需要20年。现在有两大问题摆在面前：一是火灾带来的损失，二是为扑灭火灾而大量喷洒的水带来的麻烦。此外，还有人力资源问题,比如切石工、木工和屋顶工等，虽然仍有不少企业有能力从事修复工作，但缺乏年轻的人手。为此，马克龙也宣布将启动面对全球的建筑修复项目招标，以及启动“法兰西工坊”，以大量培训相关的年轻人才。
有人提出，可以借助包括3D构图技术在内的新技术提高修复工作效率，例如历史学家安德鲁·塔伦生前曾对大教堂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工作，完成了整体3D全息影像和大量细节图片，使教堂的每根横梁都在数字世界里得到了保存。然而问题并未获得答案：如何从虚拟变为现实，谁能够实现这一转变？这仍是巨大的技术和人才挑战。
根据目前的消息，法国国内对圣母院的修复方式已经出现较大的分歧和争议。从根本上来说，圣母院应该修复成哪种面貌？是“修旧如旧”，还是“推陈出新”？
三、财力的投入，这是决定修复工程成败的最重要一点。如果调查结果最终认定，巴黎圣母院这次火灾与财政投入不足有关、是只修不“缮”引起的，那么灾后重修是否会重蹈覆辙、长久拖延并造成新的问题呢？这是一个人们不能不思考的重要问题。
灾后至今仅几天时间，显然巴黎市政府和法国政府远未来得及对修复所需投入进行评估。除了评估程序本身将会很长，即使其顺利完成之后，真正的预算资金恐怕也将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来源和管理都将成为新的大问题。
在理论上，巴黎圣母院是由法国政府和巴黎市出资进行维护的，但实际上经常接受来自民间的各种善款。在火灾之后，相对于马克龙代表政府暂时的口头性承诺，国内外许多机构、企业和个人迅速作出反应，慷慨解囊。例如开云集团、道达尔石油和古驰公司均宣布各自捐赠1亿欧元，LVMH和欧莱雅集团分别捐赠2亿欧元等。法国一些组织亦表态将积极支持圣母院的修复。个人方面，法国网友发起了“我爱你巴黎圣母院”、“资助修复圣母院”等活动，自发进行捐款。
马克龙总统、菲利普总理及其政府也十分清楚修复工作离不开民众的力量。政府已召开专门的部长理事会，对所有部门进行了动员。总统任命法军前参谋总长让-路易·乔治兰将军为其特别代表，具体领导圣母院的修复工作，号召法国人民团结起来一起重建这座教堂，并鼓励民众积极捐款。
为保证全民募捐的安全性和透明性，法国政府开启了使用法、英、德、西、阿、俄等六种语种的官方平台“一起重建圣母院”，指定了四所接受募捐的机构，并成立资金监管委员会。据法国媒体报道，截至4月19日，仅“法国遗产基金会”已募集善款1.61亿欧元，其中1900万欧元来自个人捐款，1.42亿欧元来自艺术赞助者和企业捐款。用于修复圣母院的总募集善款（包括意向款）已达8.5亿欧元。
此外，菲利普总理于4月17日发表讲话，表示将对向巴黎圣母院捐款的自然人给予75%的税收减免，但最高不超过1000欧元（正常捐款减免为66%，并且不超过应纳税收入的20%）。对于企业，政府则保留自2003年起对捐款企业给予60%的税收减免制度，但最高不超过其当年营业额的0.5%。上述措施引发公众对企业可能借此避税的质疑。对此掌握开云集团的皮诺家族（Pinault）等已明确回应，不会从捐赠行为中获益。
虽然法国和世界历史上都曾有过单纯依靠民间力量完成筹款的壮举，但巴黎圣母院建筑群规模庞大，修复工程所需的巨额资金恐无法完全通过民间途径获得。最终无论需要投入多少资金，修复工程、包括恢复国民信心、消除火灾对国民经济和社会不利影响的主导责任仍然要由政府来承担，这对执政以来很快坠入社会矛盾旋涡的马克龙政府来说，绝非一件易事。
马克龙政府目前在灾后的第一反应和各项应急措施初步看来是合格的，但后续当务之急是组织专家勘察研讨、制订修复计划、进行工程评估、制定预算和向国会提案，尽快发布有公信力的官方完整修复计划和配套预算，才能有效说服法国民众和各界接受“五年修复”的日程表，继而积极配合政府完成这一计划。
（作者单位：上海外国语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