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购口罩就像银行挤兑，应依靠国家力量增加供给

如何应对“口罩荒”，无疑是疫情期间政府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随着一线医护和普通民众所需口罩的大规模短缺，围绕政府应不应该以及如何限价，经济学者们展开了激烈讨论。综合起来有两种观点。一方认为，口罩短缺是市场供需矛盾的集中体现，因此需放开价格管制，让厂商发“国难财”来促进生产，从而解决问题。另一方则认为，疫情特殊时期，并不能用简单的市场供需机制来分析，无论从百姓福利还是分配效率，“看不见的手”不能解决问题。上述观点均是从市场供需的简单经济学原理来进行讨论，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来思考。

在新冠病毒肺炎大规模暴发下，口罩成了刚需。需求增加，价格上涨是市场的自发反应。但是，最终推动整个市场需求的，除了刚需，还有预防性需求。民众对口罩的疯狂抢购，非常类似银行挤兑行为。在此，我们试图从经典的银行挤兑理论来谈一谈“口罩荒”背后的经济学逻辑。理解抢购行为背后的原理，有助于政府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抢购口罩类似银行挤兑

银行挤兑是指大量的储户同时到银行提取现金的现象。由于银行通常不会留有百分之百的准备金，所以当面临挤兑时，即使营运良好的银行也会陷入流动性枯竭，进而破产倒闭，使得银行挤兑形成一个逻辑上的闭环，恐慌“预言”因此可以自我实现。对应到“口罩荒”的例子，银行对应于生产商，银行准备金则对应口罩的当期产能和存货。

银行挤兑在历史上曾多次造成经济危机。例如，1930年美国经济开始从一年前的股市大跌中微弱地复苏，然而一连串的银行挤兑使得美国经济进入漫长的大萧条；红顶商人胡雪岩，因为积囤生丝亏本而挪用钱庄的存款，最终导致储户挤兑而破产。

有记录的银行挤兑可以追溯到17世纪，而经济学家对银行挤兑的理论模型出现于1983年。Diamond和Dybvig两位美国经济学家第一次用简单的数学深刻地刻画了银行创造流动性的功能，其背后的逻辑很直观。投资者需要长期资金，储户需要短期流动资金以应付不时之需，银行可以把双方资金集中在一起，从而解决供需期限错配的问题。在正常情况下，银行保留一定的储备金，余下资金以长期贷款的形式提供给企业做投资。

然而，Diamond和Dybvig证明，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很糟糕的均衡——银行挤兑。由于银行不能保留百分之百的储备金，而长期投资资金，银行短期又收不回来。一旦储户担忧挤兑风险，他们便会想在其他人提款前取走自己的部分以保证资金安全。每个储户的这种恐慌行为从整体上看无疑是相互伤害，市场机制在这个过程是失灵的。

回到当前的“口罩荒”。跟银行挤兑一样，恐慌情绪使得人人都想在口罩卖光前囤积更多的口罩，由于生产商每天的产能有限，囤积会使得迫切需要的高危人群更缺少口罩的保护，不利于疫情控制，这又反过来刺激大家的预防性需求。在此过程中，市场机制失灵，价格上涨释放出口罩短缺的信号，刺激更多的恐慌性需求。因此，让市场机制分配的结果是口罩最终给了愿意出更高价格的人，但从社会分配效率角度看，口罩应该分配给最有利于减少疫情传播的人。

依靠国家力量增加供给

如何缓解公众对口罩的恐慌性需求呢？我们或许可以从Diamond和Dybvig的银行挤兑模型获得启发。在Diamond和Dybvig理论出来后，经济学家们写了上千篇论文来讨论如何避免银行挤兑。其中有两个办法经常被谈到，一个是在银行挤兑时停止兑付，从需求上限制提款。另一个是建立存款保证金制度，从供给上保证提款。存款保证金制度，需要一个能提供无限流动性的中央银行来支持。

对于解决“口罩荒”，同样有如下两类措施。第一，当然是抑制需求，比如限购。考虑到全国大部分地区是输入性病例，可以对有疫区或病人接触史的小区购买的量大一些；也可以考虑设定非线性价格，来减少囤积。上述部分措施已在各地政府中实施。但需要关注的是，这类措施虽然可避免抢购潮，但本质上并不提高分配效率和最大化社会福利，且会有分发过程中民众排队引起再次感染的潜在风险。

第二类措施，是依靠国家（而非市场）力量来增加供给。当前，全国的口罩生产能力是2000多万件/天，远低于实际需求。口罩生产是医疗器械，审批需要流程，且价格管制下，生产商短期投资增产也无利可图，因此市场短时间内扩大供给的能力有限。因此，应该发挥我国政府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加快建设一批口罩生产基地。此类基地应作为国家公共卫生体系一部分，以提供公共品的形式存在。毕竟口罩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同时，也具有抑制病毒传播的正外部性，因而某种意义上具有公共品的作用。

作为一个人口密集、季节性流动巨大的国家，国家供给的口罩将成为大规模疫情暴发后国家公共卫生安全的最后保障。当然，口罩供给充分的前提是交通运输渠道的相对畅通，这为原材料和成品等前后期物流提供了保障。由国家生产的口罩最终需能保证医院、学校、城市交通等公共区域的使用，最终也能减少因恐慌而引起的抢购风潮。

（王鹏飞系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香港科技大学教授；许志伟系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中国发展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