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医疗服务：乡村振兴的健康基石|把脉中国经济

乡村振兴，健康为基。基层医疗卫生体系建设是筑牢亿万农民身体健康的“第一道防线”，亦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建设健康中国的题中要义。2009年新医改以来，按照“保基本，强基层，建机制”的基本原则，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也在持续不断加大财政投入，以促进基层医疗发展。但据我们在调研和日常交流中的感受，直到今天，大家似乎依然低估了基层医疗服务对于居民健康乃至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提及基层卫生机构，如“社区卫生服务站”“村卫生室”等字眼，居民的刻板印象可能是“基础设施不足”“医疗设备落后”“医生水平有限”等。因此，一旦生病，为了追求更优质的医疗服务，人们会首选大医院。而在平日不生病的时候，基层医疗服务几无存在感。诚然，目前基层医疗在“人、财、物”上均存在窘境。在“人”上，基层医生队伍的整体学历水平不高。根据《柳叶刀》的一项研究，2018年我国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25%和乡镇卫生院 42% 的医生学历低于大专水平（详见Lancet 2020 Volume 395:1802-12）。在“财”上，财政投入相对较低。2011-2020年，中央支持各级医疗卫生机构建设投资2560亿元，而用于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等基层机构的资金仅占13.2%。在“物”上，部分地区基层卫生机构更是形同虚设。居民对于基层医疗的信任感也不强。但事实上，即便在“人、财、物”均相对匮乏的情况下，只要重视基层医疗服务，加强对基层医疗服务的管理，亦可取得巨大的社会效益。

我们近期调研走访了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双沟镇的官路社区，值得注意的是，睢宁县是江苏省的省级贫困县。2022年，全县地区生产总值682.56亿元，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28941.6元（同年全国为36883元）。而正是这样一个财力匮乏十村合住的社区，成就了“中国十大最美乡村”，成为中国乡村振兴的模范。一大重要原因，正是当地政府对于基层卫生服务的重视。这里我们可以列举一些代表性举措：

“健康守门人”——家庭医生签约服务。进入官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门口便是家庭医生签约服务的大牌匾。这里的“家庭医生”并非个人，而是一个包含社区护士、全科医生、中医师、公卫医师和乡村医生的团队。在政策落实上，为提高项目的认可度，社区卫生服务站会加大宣传和讲解，村干部们也会与居民积极沟通并引导其签约。从居民的反馈来看，签约服务使他们与医生建立起密切的联系，生病时他们可以得到更个性化的医疗建议。实质性的家庭医生帮助，是可以提升老年人健康水平，并减少老年人不必要的医疗费用支出的，也有利于促进分级诊疗并优化医疗资源配置（2022年《社会保障研究》第2期中也有类似的研究启示）。

“上医治未病”——预防性医疗服务项目。让我们印象更深的是下图中对于“老年人免费体检”项目的大幅介绍。虽说近年来国家推行了“老年人免费体检”项目，也在很多社区得以实施，但像官路社区这样专门用一个宣传栏来介绍的还是比较少见的。官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通过宣传海报和手册进行饮食、运动、口腔防护、慢病预防等方面的健康知识普及，并定期组织针对老年人的免费体检，体检项目包括一般健康检查、生活方式、健康状况及疾病用药状况、健康评价等，社区医生会将体检信息纳入健康档案进行统一管理。之后还会及时告知居民体检结果并进行免费的健康指导。我们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接受社区免费体检的老年人在身体变好（尤其是心理健康）的同时，可以减少约1/3的医疗花费，原因在于老年人有了更好的对自身身体状况的了解后，可以更合理地统筹安排家庭收入。而按照2017年第三版《国家基本公共卫生服务规范》，人均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补助标准仅需区区45块钱。所谓“上医治未病”， 基层卫生服务往往具有最高的性价比。

浙江疾控中心和斯坦福大学学者联合进行过一项关于浙江省桐乡市（中国最富裕的农村县之一）慢性病管理项目的研究，他们也发现加强对社区卫生机构的重视和管理强度，可以使患者到基层卫生机构就诊的次数增加4.8%，到专科医生就诊的次数减少5.2%，住院发生率降低11.7%，医疗支出减少3.6%。此外，患者遵从医嘱和血压控制情况也得到了好转，且避免住院所节省的资源大大超过了该计划的成本（详见健康经济学顶刊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 2021年第80卷中Ding Hui等人的一项研究）。这一研究也验证了“上医治未病”的医疗哲学。

基层健康事业与乡村振兴相辅相成。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道路上，重视基层医疗的发展，不仅能保障亿万农民的身体健康，也有助于建设更为富裕、宜居的农村社区，为实现健康中国的宏伟目标奠定坚实基础。当然，基层医疗卫生体系建设仍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一方面，需要政府、卫生部门、医疗机构、医护人员和社会各界共同努力；另一方面，需要推动并落实一系列配套的基层医疗服务政策，并加强管理和监督。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障基层民众的健康福祉，促进基层医疗事业的可持续发展。

 

（马超东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