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今朝,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现任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在2024年11月,撰写了一份报告《重构全球贸易体系用户指南》(A User’s Guide to Restructuring the Global Trading System)(以下简称“米兰报告”)。本文主要根据清华大学鞠建东教授团队的解读所传递的关于“米兰报告”的信息进行评论。
一、“米兰报告”出台背景
斯蒂芬·米兰于哈佛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师从著名的马丁·费尔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教授。马丁·费尔德斯坦著有300多篇学术论文和众多书籍,其中著名的有《转变中的美国经济》等,1982至1984年,为里根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
许多人长期认为里根的经济政策是根据供给经济学,其实不是。里根的经济政策以新自由主义为框架,其理论基础源于新古典经济学(即所谓微观经济学)。其表面上相信市场,实际是相信私人资本。资本主义国家的市场是由作为供给方的私人资本主导的,所以,市场在西方国家几乎就是私人资本的代名词。现在,特朗普让制造业重回美国,实际上就是让制造业资本重新在美国掌权。
里根的新自由主义政策为什么影响如此巨大?除了其资本主义本质这个内因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外因是其它国家的发展。有许多国家也为美国资本提供了获利机会。这就是为什么特朗普的政策能否成功非常依赖于其它国家的支持。
二、“米兰报告”的问题
“米兰报告”的目标设定、问题诊断和解决方案都有问题。
1. 目标设定中的问题
“米兰报告”的四个具体目标中,前三个,即减少贸易逆差、重振美国制造业、提高美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看似是比较合理的,但对美国而言有其不合理之处。减少贸易逆差就会减少美元输出,就会降低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如果美国制造业没有发展起来,美元地位又大降(美国人正在计划以短期美元贬值实现长期美元升值),短期内必然导致美国经济状况恶化。
美元贬值还可能导致其它国家的货币贬值,因此,对于鼓励美国制造业发展的作用不会很大。回溯历史,美国制造业的辉煌实为特殊时代的产物——其依托于二战后全球产业链的空白期,在缺乏实质性国际竞争的环境中崛起。而如今,中国领先的亚洲制造集群、欧盟高端工业体系及新兴国家产业升级,已构建起多元化的全球制造业格局。更关键的是,当全球80%的工业中间品贸易由非美经济体主导时,单纯依靠汇率调整来提升企业竞争力,其实际成效恐将大打折扣。
“米兰报告”的第四个目标——要求他国共同承担维护美元霸权的成本,注定难以实现。究其根源,当美元既因美国国力相对衰落丧失绝对信用支撑,又屡被武器化为单边制裁工具,国际社会自然拒绝为这种“霸权货币”的储备地位持续买单。这种既要收取铸币税又要他国买单的逻辑,本质上暴露了报告起草者的傲慢:既不懂新兴市场国家“去美元化”的实质进展,更不愿承认美元体系正在反噬美国制造业的现实。
2. 问题诊断中的问题
“米兰报告”将美国困境归咎于“现有的国际贸易和金融体系对美国不利,导致美元被过度高估、进而使得制造业衰落、贸易逆差扩大”实为避重就轻的表面诊断,其根本问题在于家族资本对国家机器的深度控制,美国的政治结构基本上是受排他性的自利资本控制的。美国部分势力试图为特朗普打造“绝对权威”,认为唯有如此才能推行改革,但这与美国民主制度根本冲突。即便部分势力试图赋予特朗普“绝对权威”以打破僵局,也注定陷入制度冲突与权力传承困局。更关键的是,当资本集团与移民群体的利益被系统性忽视,社会撕裂将持续加剧。
3. 解决方案中的问题
米兰是一位美国主流经济学家,身份的局限导致他只能在主流经济学的概念之中试图通过关税、税率、汇率等变量的变动来达到一个或几个极其重大的目的——重新工业化、降低债务。这样,他们会低估了工业化、债务降低的复杂性。
美国再工业化的根本障碍并非劳动成本,而是其已经形成一个非常复杂的、支撑金融化和债务化的社会经济结构。要动摇这一体系,会遭遇来自方方面面包括来自美国所谓民主制度的阻碍。
三、中国的应对
“米兰报告”基本是美国人认为是自己出了问题,这是美国国务卿马尔科·卢比奥的观点。卢比奥指出,冷战结束后的美国多任总统都太自大了。拜登时期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杰克·沙利文也公开阐述了过度信任市场对美国的危害。新自由主义已经让美国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这种矛盾会继续消耗美国的能量。由于“米兰报告”存在上述问题,中国基本上可以不用担心,反而可以坐观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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