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

第一财经2025-11-21 13:40:39 听新闻

作者:付一夫    责编:张健

(付一夫为苏商银行高级研究员)

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转型期,而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已然成为推动经济结构优化、培育增长新动能的核心抓手。然而,新质生产力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化模式,其本质是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与产业深度转型升级的有机统一,而“因地制宜”正是实现这一统一的前提条件。

正因如此,我们有必要深入理解“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这一重要命题。

一、新质生产力与“因地制宜”的内在逻辑

要理解“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首先需厘清两大核心概念的内涵及其耦合关系。

从本质上看,新质生产力区别于传统生产力的关键在于“新质”——它不再依赖单纯的要素投入增量,而是以科技创新为核心驱动力,通过数据、技术、人才等要素的重构,推动产业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效益跃迁。例如,深圳的新能源汽车产业之所以能领跑全国,不仅在于电池技术的突破,更在于其构建了“研发设计→核心零部件→整车制造→智能服务”的全要素协同生态,这正是新质生产力“要素重构”特征的典型体现。

而“因地制宜”的核心,则是在于尊重区域发展的差异性与特殊性,将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规律与地方资源禀赋、产业基础、区位条件深度融合。这里的“地”,既包括自然资源(如西部的风光资源、东部的港口资源)、人力资源(如长三角的高端人才、中部的技能工人)等“硬禀赋”,也涵盖产业生态(如珠三角的民营经济活力、武汉光谷的产学研基础)、制度环境(如海南自贸港的政策优势)等“软条件”。

诚如农业生产需“顺天时、应地利”一般,新质生产力发展同样需避免“一刀切”:若在能源匮乏的东部盲目布局高耗能的新能源装备制造,或在人才短缺的西部强行推进高端芯片研发,不仅会造成资源浪费,还可能因此而错失发展窗口期。

从逻辑关系看,“因地制宜”是新质生产力落地的关键抓手,将抽象的“新质”要求转化为具体的区域实践路径;而新质生产力则是“因地制宜”的助推器,它可以通过技术与要素创新来激活不同区域的潜在优势,让传统禀赋焕发新活力。例如,贵州过去因地处西南内陆,交通不便曾是发展短板,但借助大数据产业对于低温、低电价的客观需求,当地将气候与能源优势转化为数字经济发展的核心竞争力,这正是两者协同发力的生动例证。

二、为何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

在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坚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无疑是一项必然选择,主要原因至少涵盖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适配区域资源禀赋与发展基础。

我国幅员辽阔,区域间自然条件、产业基础的差异客观存在,这决定了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无法遵循统一模式。从东部沿海来看,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凭借港口优势、高端人才集聚、民营经济活跃的特点,在数字贸易、智能装备、生物医药等技术密集型产业上具备天然优势;而西部内陆地区,如宁夏、甘肃等地,虽在高端人才上存在短板,但拥有丰富的风能、太阳能资源,更适合发展“新能源+储能+绿氢”的产业链。倘若忽视这种差异,让西部盲目模仿东部发展芯片研发,不仅难以突破技术壁垒,还会造成土地、资金等要素的闲置,反而容易制约当地经济发展。

第二,避免同质化竞争培育差异化比较优势

近年来,部分地区在发展新质生产力过程中出现一拥而上的“跟风式”布局,某种程度上导致同质化竞争加剧。例如,2023年全国有20多个省份将新能源汽车作为支柱产业来进行发展规划,然而其中部分城市却不顾本地配套能力,盲目引进整车项目,最终因核心零部件依赖外部供应、市场需求不足,陷入产能过剩的困境当中。

与之相反,那些坚持因地制宜的地区,往往更能够通过差异化定位形成独特优势。例如浙江义乌,依托传统小商品贸易基础,将新质生产力聚焦于数字贸易与跨境电商领域,通过建设“义新欧”班列数字平台、打造直播电商产业带等方式,实现了由小商品向全球数字供应链的升级;再如云南,通过结合生物多样性优势,大力发展生物医药与大健康产业,其中昆明高新区现已形成了云南省集聚度高、品牌特色突出、创新力强的生物医药产业集群,2024年实现工业总产值超过百亿元,并逐步成为全球重要的天然药物研发基地之一。这种差异化发展,不仅避免了“千城一面”的内耗,还能让各地在全国产业链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第三,提升资源效率激活区域潜在发展动能

新质生产力的核心特征之一是“要素创新性配置”,而因地制宜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路径,可以让区域资源得到更加高效的利用和更为优化的配置,继而将传统劣势转化为新优势。以东北老工业基地为例,过去东北地区总是过度依赖重化工业,并日渐面临着设备老化、技术滞后等问题,不过近年来,东北地区并没有盲目放弃传统产业,而是因地制宜地推动“智能制造+传统装备”的深度融合 ,比如沈阳机床通过研发智能数控系统,实现了从“传统机床制造商”向“工业互联网服务商”的转型,其i5智能机床已出口全球数十个国家和地区;吉林则依托农业大省优势,发展“智慧农业+粮食精深加工”,通过卫星遥感、物联网技术实现粮食生产全程数字化,玉米深加工产品附加值大大提升。这种“立足存量、激活增量”的发展模式,正是因地制宜提升资源效率的典型实践。

三、挑战及对策

尽管各地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仍面临区域认知不清、要素流动不畅、创新能力不均等挑战,需通过系统性对策加以破解。

综合来看,目前制约各地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阻碍大体有三:

一是存在认知偏差导致定位不准。部分地区对自身禀赋总是存在不合理的评估,例如有的欠发达地区不顾人才、技术短板,却盲目提出要“打造国际科创中心”;有的资源型地区一味地过度依赖于传统资源,却忽视新能源、数字技术等新机遇,如部分煤炭资源型城市仍将重心放在扩大煤炭开采规模,从而错失了“煤电一体化+新能源”的转型窗口。

二是要素流动不畅制约协同发展。目前我国人才、技术、数据等要素的跨区域流动仍存在一定障碍:高端人才多集中在东部,中西部地区面临“引才难、留才难”;技术转化存在“区域壁垒”,东部的先进技术在中西部难以适配本地产业需求;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尚不完善,跨区域数据共享缺乏统一标准等地。这些都制约了区域间的协同分工,也对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造成了阻碍。

三是创新能力不均放大发展差距。有数据显示,东部地区研发投入占GDP比重普遍超过3%,而中西部部分省份很多都不足1.5%;长三角、珠三角拥有多个国家级实验室,而西部一些省份的国家级实验室却是少之又少,侧面反映出区域间创新能力的失衡。而正式这种创新能力的失衡,往往导致中西部地区在发展技术密集型新质生产力时,面临“技术卡脖子”的困境,从而只能局限于传统产业或资源依赖型产业。

针对上述挑战,我们需从规划引导、要素配置、创新协同、政策优化四个层面构建支撑体系:

首先,要强化顶层规划与不同区域间的对接。国家层面应完善区域协调发展战略,明确不同区域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重点,如东部聚焦数字经济、生物医药,中西部聚焦新能源、装备制造,东北聚焦智能制造、农业科技;同时推动区域间规划对接,如长三角与皖北、苏北的产业协同规划,粤港澳与北部湾的新能源产业链规划,避免各自为政。

其次,要完善要素市场化跨区域流动机制。在人才方面,可以大力推行东部高校与中西部企业的联合培养模式,给予中西部引才补贴、住房保障等政策;在技术方面,建设跨区域技术交易平台,如“东部技术转移中心+中西部中试基地”,推动技术适配性转化;在数据方面,建立全国统一的数据要素市场,试点“东数西算”扩容,让中西部算力资源对接东部数据需求。

再次,要推动区域协同创新能力提升。探索建立“东部科创中心+中西部分中心”的协同创新模式,如上海张江实验室在成都、西安设立分中心,推动技术研发与本地产业结合;加大对中西部创新的投入,支持建设区域性科研平台,如在重庆建设国家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区,在昆明建设国家生物多样性保护与利用实验室。

最后,要推行差异化政策,为不同区域精准赋能。例如针对资源型地区,可以推出“新能源替代+传统产业改造”专项贷款;对科教资源丰富的地区,则可给予产学研合作税收的优惠;对边境地区,支持“跨境电商+数字贸易”试点等等。同时,可以建立政策评估机制,定期评估政策实施效果并及时调整优化,从而确保政策与区域需求适配。

结语

总而言之,发展新质生产力是一项系统性工程,而“因地制宜”可以理解为这项工程的“施工图纸”,它绝不是对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束缚,而是让其精准落地、高效发展的重要保障。从浙江义乌的数字贸易到宁夏宁东的绿色转型,从武汉光谷的光电子集群到沈阳机床的智能升级,这些实践充分证明:唯有立足区域禀赋、适配地方特色,才能让新质生产力的种子在不同土壤中扎根生长,最终形成全国范围内“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发展格局。

当前,我国正处于新质生产力加速培育的关键期,各地需摒弃跟风模仿的思维,立足自身禀赋与比较优势来找准定位,在全国产业链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不可替代角色;同时要进一步加强区域协同,以“东部引领、中部崛起、西部赶超、东北振兴”的宏大格局,来推动新质生产力在全国范围内均衡布局与协同发展。唯有如此,才能让新质生产力的涓涓细流真正汇聚成高质量发展的磅礴江海,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注入强劲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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