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听说纽约有条“百老汇大街”,一直觉得这个街名很有趣,还琢磨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百老是一百个老人?是一百个老年百万富翁?如果是百名老富豪都汇集一条街上,这街不就成了金街银街,至少该有一百个金窝银窝。
后来才知道,百老汇大街是从“Broadway”译过来的,音译加臆造,便使它失去了原意。它本该叫“宽街”,到我们嘴里却成了“百老汇”。
纽约倒是有条金街,那是华尔街。那条街上满是黄金、钞票、股票和证券,还有一头金牛和一个晴雨表,每天预报经济天气,让商人和股民们知道明儿个是晴空万里还是乌云满天,是该笑、该哭,还是哭哭笑笑。
华尔街和百老汇大街这两条举世闻名的街,一条特短,一条特长。短短的华尔街,西端给百老汇大街卡住了,东端又给东河挡住了,也就1英里(1.6公里)长吧。可百老汇大街从曼哈顿南端出发,往西北方向纵贯整个曼哈顿,再跨过哈莱姆河(河上有“百老汇桥”),直至布朗克斯。在曼哈顿境内,百老汇大街的长度为13英里(20.8公里)。有人说,百老汇大街是世界上最长的街,它往北延伸,经纽约州府奥尔巴尼直至美加边境。我觉得这种说法有点牵强,因为尽管它直通加拿大,布朗克斯之后的街路毕竟已另取名字。
曼哈顿的街道排列整齐,犹如棋盘,东西向的叫“街”,南北向的叫“大道”或“大街”,基本上都是笔直而行,唯独百老汇大街曲里拐弯,蜿蜒而行。这显然是对曼哈顿最早的居民——印第安人的尊重。数百年前,是印第安人踏出了这条道,从泥地、沼泽地中踏出了一条乡间大道,后来在此建贸易站做皮毛生意的荷兰人把它变成街道,把它叫做宽街,英国人则把荷兰语的“宽街”译成了“Broadway”。
穿过艺术街
想了解纽约、尤其是想研究美国文化的人,真该沿着百老汇大街走一走,因为这是一条不同于华尔街、不用理会牛市和熊市的街,而是一条注重精神的文化街,一条百花齐放的艺术街,一条有美丽校园的教育街。
让我们沿着百老汇大街由南往北走。我虽非土生土长纽约人,但三十多年生活在此,或许可以权充一回导游,带你去逛一趟吧。
不过,先要声明的是,在我们起步的百老汇大街南端的“英雄峡谷”,不一定能遇到“抛投纸带欢迎仪式”(Ticker Tape Parade)。那里街道两旁高楼耸立,犹如峡谷,每当英雄人物经过,人们便从楼窗里抛下大量纸带或纸屑来热烈欢迎。先前用纸带跟华尔街有关,那些纸带是股票市场里收录股价用的电报纸,后来才逐渐改用彩色纸条和纸屑。曾在这里受到欢迎的有宇宙飞行员、获胜的棒球队、被外国政府释放的人质等,每次仪式留下的碎纸都多达好几吨。
若在英雄峡谷看不到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的纸屑,我们可以往北前去时报广场,在42街和53街之间的百老汇大街上,观赏五光十色、闪烁变幻的巨幅霓虹、液晶广告屏。这一段百老汇大街别称为“大白街”(或译“不夜街”),四周是著名的百老汇戏剧区,座位500个以上的剧场就有39个,每天上演舞台剧和音乐剧。
音乐剧是最具美国特色的剧种,由戏剧与音乐、舞蹈融合而成,剧情简明,载歌载舞,生动活泼,插曲往往能广泛流传。名剧《猫》、《剧院魅影》、《悲惨世界》、《歌舞队》、《狮子王》、《芝加哥》、《妈妈咪呀》等都曾连续上演多年,甚或十多年。在看过的音乐剧中,我最喜欢《悲惨世界》,冉阿让唱的那首《带他回家》,对受苦受难、顽强不息的年轻一代满怀深情和希望,至今是我最爱唱的歌曲之一。
穿过百老汇戏剧区,不一会儿就到了百老汇大街和66街交界处,就在百老汇大街西侧,有一个淡雅美观的建筑群,那就是林肯表演艺术中心。前面广场上的喷泉正在欢迎众多的艺术爱好者。这里有好多座剧院、音乐厅,有大都会歌剧院、纽约市歌剧院、纽约爱乐交响乐团、纽约市芭蕾舞团、朱利亚音乐学院、音乐图书馆等10多个有影响力的艺术机构。
纽约人不仅喜欢流行音乐,也爱听古典乐。林肯中心一直保留上演世界各国的音乐、舞蹈经典作品,莫扎特和贝多芬的交响乐,威尔第和普契尼的歌剧,柴科夫斯基和普罗科菲耶夫的芭蕾舞剧,始终拥有大批观众。即使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那些剧场也往往座无虚席。多明戈常在大都会歌剧院表演,我有幸看过他演的三部歌剧:《黑桃皇后》、《拉美莫尔的露琪亚契亚》和《托斯卡》。他一生演过120多个歌剧角色,现已70多岁,仍然活跃在歌剧舞台上,成为国际音乐界德艺双馨的表率。对我而言,每次去林肯中心,总觉得那天就像是节日,那宏丽的剧场就像是艺术爱好者们的天堂。
百老汇大街让演员们有展现演艺的舞台,让歌手们有引吭高歌的音乐厅,同时也在培养一代代年轻的艺术家。在林肯中心有朱利亚学院,多少杰出的音乐人才都出自这所有100多年历史的高等音乐学府。作曲家舒曼曾长期担任该院院长,教学成绩卓著辉煌。学院的美国歌剧中心、管弦乐团、室内乐团和合唱团使学生们在毕业之前就能积累很多表演经验。
百老汇大街的骄傲
再往北走,到了116街,就在百老汇大街旁边,有座“道奇大楼”,那是哥伦比亚大学音乐学院的教学楼,楼下有供学生们表演的米勒剧场,剧场大门就朝着百老汇大街。当年,华裔作曲家、音乐教育家周文中就是在这个教学楼里给学生们上课,他的学生中包括80年代来自北京中央音乐学院的一批高材生。
如果再往上城走一会儿,又会遇到百老汇大街边的另一所音乐学校——成立于1917年的曼哈顿音乐学院。音乐是没有国界的艺术,目前在校学生来自40多个国家,那么多说不同母语的学子,在音乐上却有共同语言,一起用音乐来表达各自的理念和情感。
看来,我们还得在哥伦比亚大学多停留一会儿。位于百老汇大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之间的哥大校园非常漂亮。希腊和古罗马式教学楼、图书馆楼和宿舍楼令人百看不厌,操场上的草坪总是绿茵茵的,广场、走道总是干干净净。穹顶行政大楼前有座高雅的“母校”(亦称“智慧女神”)雕像,她张开手臂迎接一届又一届学子,并要他们在她的裙褶里寻找一只象征知识和学问的猫头鹰,所以我把自己的散文集题为《寻找猫头鹰》。哲学楼前罗丹的思想者雕像,似乎在希望学生们学会思考,因为不论在眼下学习阶段,还是在今后人生道路上,他们都会面临许多他们必须思考的问题。在过去250多年里,哥大不但是纽约的骄傲,也是百老汇大街的骄傲。
我对哥大尤感亲切,不仅是因为自己在这里读了书,拿了学位,在图书馆里工作了20年,也利用空暇撰稿著书,而且还因为时常想起以胡适、陶行知、马寅初和顾维钧等为代表的一批哥大早期中国留学生,想到在这个校园里做出重大物理研究成果的李政道和吴健雄教授(哥大书店现还挂有已故吴健雄教授肖像)。今天的哥大更决心办成一所“全球大学”,成立了“哥大全球思想委员会”,计划吸收更多外国学生入学,并派遣本校学生出国留学。
也许我扯远了,但这都是事出有因,就因为沿着百老汇大街走,才会有很多话题。在纽约,百老汇大街和华尔街是两条迥然不同的街道,一长一短,一文一商,各弹其调,各行其是,而正因为它们既连接在一起,同存于曼哈顿,又分叉而行,形成强烈对照,才使这个城市显示出它的多样和复杂,它的机会和冲突,从而吸引四方人才,使有些人如鱼得水,得偿夙愿,有些人命运不济,梦想破灭。不过,不论成功或失败,不论心情如何,到过百老汇的人,也许都会想起时报广场上高耸的作曲家、演员乔治·科汉的雕塑,哼一哼他写的那首《代我问候百老汇》:“代我问候百老汇,代我向先驱报广场致意,告诉42街上所有伙伴,我很快就会在那里。悄悄地告诉他们,我多渴望和旧友重聚。代我问候百老汇,说我不久就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