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韩纸制成的-los鞋
旅居海外多年的韩国设计师金姬尹（Kim Ji Yoon）想搜罗一批原汁原味的韩国传统手工艺品，一回国，她就去了一趟首尔旅游胜地仁寺洞。在那里，一种制作人偶面具的特殊纸张引起了金姬尹的注意，“老板告诉我，那叫韩纸，韧性很好，做成面具也很透气。”
和中国宣纸、日本和纸一样，韩国特产的韩纸，具有悠久的历史。韩国古时文人用韩纸制作的图书，历经千年，文字内容仍然保存完好。由于具有很好的保温性和装饰性，古时韩国普通百姓用韩纸来糊窗、糊墙，装饰家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更将韩纸指定为纪录文化四项韩国遗产之一。
23岁的金姬尹对韩纸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她以设计师的敏锐，利用传统手工韩纸的透光和柔韧设计出一款花型墙灯，只要拉动吊坠，灯面上的花蕊褶皱就徐徐展开。
金姬尹的花灯，和一批韩国年轻设计师的韩纸作品，在韩国工艺设计基金会（Korea Craft & Design Foundation，简称KCDF）的设计大赛中纷纷获奖。“我们没有限制参赛设计师的年龄，但巧合的是，越来越多的韩国年轻设计师开始意识到韩纸的价值。”KCDF负责人金胜裴（Kim Seung Bae）说。
从去年开始，为复兴、推广韩国传统手工艺，KCDF每年都会组织相关主题的设计大赛，去年获得优胜的韩纸作品，更在法国巴黎家具展（Masion & Objet）上收获大笔欧洲订单。最近，KCDF把今年获得优胜韩纸设计的新品带到“100%设计”上海展，其中就包括了花灯。
“年轻设计师为韩纸注入了新鲜血液，这种变化能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金胜裴说，“但千变万化，韩纸的精髓没有变。因为文化相近，中国消费者可能对韩纸的文化和设计更容易理解。”
质朴本色
“匠人从枸树中提炼出纤维，反复沉淀、晾晒，经过十几道工序之后做出韩纸。”韩国导演林权泽，在讲述他以手工韩纸工坊为母本拍摄的电影《汲取月光》时感叹，在创作过程中，他和韩纸越走越近，发现韩纸不仅仅是一个“物”，“其中包含了太多朴素的人生哲理，人和纸一样，都要经过反复的沉淀和晾晒才会成长。”韩纸最早的雏形出现在三国时期，其工艺经过千年变革，在宋朝走向成熟。
设计过各式不同材质家具的郑永禄（Cheon Young Rok），可能是最早觉察到韩纸魅力的年轻设计师之一。
“随着阅历增长，越发觉得韩纸的朴实实用跟我的设计理念很接近。”最让郑永禄感觉不可思议的是，“韩纸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几经沉浮，直到现在还‘活着’。”在仁寺洞，除了韩纸仿古灯之外，人们还能买到韩纸糊成的笔盒、杯垫、置物盘、相框，“这些虽然是旅游纪念品，同样也能被当做日用品。”
中国宣纸是文人雅士的专利，纹路里布满了清雅。日本和纸充满仪式感，让人联想到的是禅意中的虚无。相比之下，韩纸则是一种“能上能下”的纸张。这种用普通枸树皮加工而来的纸张，可以是士大夫记载正史的书页、大家闺秀首饰盒上的装贴，也可以走入寻常百姓家，为他们遮风挡雨，照拂他们的日常起居。
上世纪，韩国受到外来文化和工业技术影响，手工韩纸行业一度受到巨大冲击，作坊关闭，匠人失业或者转行。“现在，整个韩国的手工韩纸作坊只有大约50家，全靠政府的保护和扶持。”如今，这些工坊的客户，多是像郑永禄这样坚持使用手工韩纸的设计师。事实上，在KCDF的竞赛中，很多设计师的韩纸原料，都来自现代化工厂。
“今年，从工厂出品的韩纸的总产值，已经达到了500亿韩元。”金胜裴说，“这两年，工艺品行业对韩纸的需求量正在增长。我们还在泰国找到了代工企业。”利用机器大规模生产的不同纹路、不同柔韧度的韩纸，让设计师有了更多选择。
除了建立扎实的物质基础，韩国政府还制订了一系列“韩纸培育政策”，在韩国各地兴办韩纸博物馆、工艺体验教室，并在艺术设计学院开设相关课程。“85后”的金智炫（Kim Ji Hyun）就是在攻读家具设计专业时，接触到韩纸课程。为此，她还阅读了大量论述韩纸的古籍，其中的一句话引发了她的好奇，“用韩纸制造盔甲，可以挡住敌人的利箭。”为了验证韩纸真有如此坚固，她仿造冷兵器时代的盔甲压制工艺，用韩纸做成了茶几的案板，结果，她发现，这种案板承重能力丝毫不比木材弱。金智炫的好奇心获得了回报，她的韩纸茶几，也在今年KCDF的竞赛中脱颖而出。
主流材质
有设计师用韩纸做成iPhone耐磨外壳，照片在网上的点击率和转载率相当高。“这是很好的尝试，我们希望韩纸能成为现代人生活中的主流材质。”韩国Kaywon艺术设计学院设计系教授郑辛柴（Jeong Sim Choi）认为，仅被当作旅游纪念品和表面装帧材料，完全低估了韩纸在可塑性和实用性上的潜力。
“遗憾的是，手机壳功能简单，还没能将韩纸的优势全部展现出来。”作为韩国传统工艺复兴倡导者，郑辛柴一度担心年轻设计师设计韩纸会流于“表面文章”。“80后”设计师崔贞（Choi Jeong）、金琳（Kim Lynn）设计的-los鞋，让她彻底打消了这种顾虑。-los鞋款的造型和懒人鞋有些类似，但后者以帆布制作，-los鞋用的却是如假包换的韩纸。作为KCDF竞赛的评委，郑辛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票投给了-los。“他们找工厂把韩纸打撒做成线状，然后用针织工艺做出鞋面，充分利用了韩纸的柔软、调节湿度、除臭的功能。”
“你得真正去研究它，把它揉碎了，掰开了，才能发觉韩纸真正的潜力。”设计师康纪惠（Kang Ji Hye）和李美正（Lee Mi Jung）参观传统韩纸手工作坊时发现，工人常用韩纸裁切下来的边角料搓成纸绳捆扎杂物。“纸绳所能承载的杂物重量远超出我们的常识。”两人受此启发，开始细细研究韩纸的制造工艺，“我们发现，韩纸特殊的制作工艺，使其保留下的树皮纤维比普通纸张要多得多，这是韩纸高韧度的来源。”最终，她们将韩纸掰开、揉碎，重新揉搓成细条，使纤维的承载力翻番，编织成了网眼扶手椅。
建筑师出身的郑智雄（Jung Ji Woong）独辟蹊径，把韩纸纸浆与混凝土混合，制造出了一张拥有水泥外观、重量却分外轻巧的坐具。
“当时完全是抱着试验的心态，想看看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会变成什么。”当工厂的工程师把这种凝固后的混合物送到他面前时，郑智雄才发现，混凝土竟然变得比之前抗压、耐磨了不少，而且还具有很好的透气性。“这个实验意外地成功了，一加一大于二，混凝土和韩纸的优点，都被发挥了出来。”据金胜裴透露，韩纸、混凝土混合物之后会被用来建造大型建筑物。
“中国也有很多不同种类的纸张，也有各自的特点，设计师如果能好好加以利用，一样可以做出精彩的设计。”中国设计师杨明洁在看到KCDF在“100%设计”上海展带来的展品时有感而发。和韩国设计师一样，中国新生代原创设计师也在探索具有本国特色的设计语言，“找对材料太重要了。很多设计师走进了‘死胡同’，就是因为对材料研究不足。”杨明洁说，也许，韩国年轻一代设计师在韩纸的研究和探索方面的努力，可以为国内的年轻同行提供一些借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