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时代的视觉形态

第一财经日报2013-09-10 05:27:00

责编:群硕系统

前两天去探访旧金山的一位朋友,他经常喜欢和我闲聊法餐与中餐菜谱的同异之处,也一起看过《舌尖上的中国》。我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美食节目,他烦躁地说:“没有! Julia Child(茱莉亚·查尔德,西方厨神)那样真诚的制作已经绝迹。现在全成烹调比赛的Reality TV(真人秀)了。焦点都集中在谁出局上,除了对味觉的形容词外,什么也学不到。”

的确,从本世纪初美国偶像(American Idol)一类的歌唱真人秀出现后,这股以电视为主体媒介、由名人做招牌,凭借听觉或味觉所引发的竞技娱乐旋风,正势不可挡地在全世界复制蔓延。美国或是当今全世界真人秀产业化最高的国家,其制作和内容极大扩展了电视媒体的现场感和互动性。从以纪录片形式跟踪拍摄的生活状态、宠物训练、法庭判案、房屋装修,到各种带有淘汰性质的歌舞比赛、烹饪角逐,甚至整容前后、职场生存、恋爱择偶等,真人秀都有涉猎。

几年间,我们似乎从一开始为Top Chef、The Voice、American Got Talent之类的新娱乐模式而振奋,逐渐很快地被这些节目的各种版本重重包围。安迪·沃霍尔“将来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 的名言已经在当下成为现实。在中国内地,观众似乎对比赛类的真人秀尤其情有独钟。从《超级女声》到现在热播的《中国好声音》,多个经典节目被重温和新译,经历坎坷的歌者们在各个赛场上唱得“如火如荼”,而观众在电视前既如痴如醉又紧张刺激。和美国一样,今天中国的每个电视台都必有至少一档真人秀。经过电视首发后,由视频网站进行重播,同步进行的是传统纸媒、电台交叉着社交网络的热议。完整的、精华的、集锦的,甚至恶搞的, 让大众想避开都难。从婚恋筛选到技能比赛,那些在节目中彰显的人性的竞争本能,或直接、或含蓄、或煽情、或调侃地传递着这个时代的能量诉求和价值密码,并在观众的投入和消解中将娱乐进行到底。

真人秀的成功是流行文化在资本社会的直接体现,其中暗涌着的是意识形态和信仰系统的相互扩张与竞争。后独生子女时代,享乐主义、山寨精神、封闭的社交网络、价值观的摧毁与重建、创新的匮乏和机制的失衡,真人秀都有生动的呈现。

作为被消费主义所笼罩的大众中的一员,我或许没有像我的朋友那样无奈甚至愤怒。除了不可避免地主动接受娱乐外,真人秀是我进行当今文化观察的一个切入点。仅以竞技类真人秀为例,作为观众,我逐渐发现我们的情绪随着节目中的凯旋和失败起伏,但很快这种情绪开始被设计成为单一不断重复的兴奋与失望。真人竞技秀的套路有着惊人的类似:在每周每集的前四分之三,节目会为观众提供充足的情感储备,如歌声之动听、舞姿之优雅、食物之美味、备战之艰辛,然后在进行到后四分之一时将参与的选手淘汰。这种看似残忍的刺激恰恰是观众收看时得到的满足,那些落魄的、荣耀的离场,无论是洒泪还是微笑,因为淘汰难以预期,其揭晓的时刻更显得紧张和逼真。电视,这个当今主流社会最具权威和力度的媒体,用真人秀向我们提供了对于个人幸福、职业成功,甚至感官满足的定义和幻觉。

怀才不遇、突破逆境是主旋律。竞争是道理,成功是目的。我们在安逸生活中日渐麻木的情感有了转机,真人秀这个媒介既让我们把自己想象成某个嘉宾或选手,同时又能作为一个看客指点江山,甚至参与决策。此种快感与网络游戏的功效有几分相似:表面上是一个开放竞争的结构引领你去投入其中,但实际上是已经设定好的情绪起伏。我的那位朋友抱怨“什么也学不到”的真人秀,其本质是电视媒体在巨大的商业压力下,必须寻求新的路径去越来越快速地、准确地捕捉到观众的共鸣和兴奋点。

真人秀的力量在于对“真”的强调上。比赛节目坚持所谓的“真人”“真事”,令观众更容易认可的多是草根或状况如草根的参赛选手,因而这种新的体裁远比许多有剧本、有台词的电视剧更能让人信服并充满了参与感。美国的一些学者更称之为道德实验室、文化货币、意识形态显示器。真人秀俨然已成为新的文化景观再现。然而举国上下的追捧也同时让我有所警惕:媒体越来越设定着我们对真实的认知。我们对于现实的理解也越来越依赖于媒体的呈现和助推。而电视无疑又是其中最强势的一股力量。它似乎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传播着信息,控制着价值观。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主宰了我们理解和接触世界的方法。

(作者为旧金山中华文化基金会副总监、视觉艺术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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