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夫·戴维斯：白金耳朵的拥有者

在迈入81岁高龄的同时，戴维斯推出了他的英文自传《The Soundtrack of My Life》。此书是他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每周固定写作12个小时完成的“一生之书”，中文版亦即将由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

捧着厚达五百多页、字典一样沉重的英文自传，克莱夫·戴维斯（Clive Davis）指着书里的照片一一介绍。“这是我跟惠特妮·休斯顿，这是我在格莱美后台，这是邦·乔维，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平克·弗洛伊德……”

在戴维斯口中，惠特妮·休斯顿等人的名字听起来如此亲切，仿佛自己的孩子。而事实上，惠特尼·休斯顿等也的确把他视作半个父亲，或者说，半个君王。据说每年格莱美奖颁奖前夜，都有一个以他为主角的盛大派对，所有这些即将接受冠冕的明星艺人都会前来向戴维斯表达感激和敬意。

这位年届81岁的犹太老头儿，人生几乎代表了整个美国流行乐发展史：上世纪70年代前后担任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总裁，80年代后创立个人唱片厂牌Arista Records、J Records，目前还在索尼音乐娱乐公司担任创意高管。世界唱片行业从蓬勃兴起，到鼎盛时代，再到受制于数字媒体不得不进行新一轮变革的当下，戴维斯几乎都置身风口浪尖。

而对于这个人人可以录歌上网的时代，戴维斯说，成为“歌星”这件事情，在网络上从未发生过，“想在网上独自做出一首登上榜单的歌曲，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最终你还是要回到唱片业的传统中来：曝光、宣传、拍MV，“没有一个艺人可以脱离唱片公司拥有自己的职业生涯。”

戴维斯靠着一双“白金做成的耳朵”出人头地，工作几年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这方面的天分，之后尤为信任自己的直觉。作为歌星所必需的个性魅力，会令观众丧失理智的外表和举止，创作歌曲当中的真心实意——这些都是他判断的准则。他同惠特尼·休斯顿签下第一份合同的时候，后者几乎还是个孩子。照片里的她一头卷毛、穿着运动短袖衫，仿佛只有那个大大的微笑昭示了后来所有的舞台光芒。“当然她也很美，也很有魅力，但她的声音是常人根本无从学到的。”戴维斯说。

签下了具有潜力的新人，接下来是如何包装和推广，并且保持已经成名老艺人的生命力。确切地说，这些工作是一家唱片公司最核心的业务所在，也是支撑着音乐唱片产业不断发展前进的主要动力。可是被视为A&R（Artist and Repertoire，负责艺人开发）代表人物的戴维斯在同记者谈到这一点时，却强调最重要的始终都是艺人个体的才华，他所做的工作只不过起辅助作用。不能是“歌星打造者”，而是“创意合伙人”。

在与戴维斯聊天的过程中，记者始终感受到一种严肃的气氛，也许是因为所有的东西他都已经重复说过很多遍，也许是因为他作为“生意人”天生就有的严谨、理性气质。想象一下这个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到哪儿都穿着西装三件套的人，当他坐拥包括流行、摇滚、民谣、说唱在内的整个音乐帝国，身处各种异装癖、派对动物、搞怪张扬的艺术家之中，我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才是异类，才是真正的核心人物。

第一财经日报：在你所扮演的职业角色如制作人、唱片公司管理者、A&R之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戴维斯：A&R。因为这种工作通常取决于艺人的创造力和我的洞察力，这些也正是唱片公司赖以为生的养分。也就是说，即便公司在营销推广方面有多么看上去了不起的成就，一切的根源也还是来自艺术家本身。这是我做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去四处找寻有才华、有潜力的艺术家，或者在那些已经成熟的艺术家身上挖掘更长久的艺术生涯，比如艾瑞莎·弗兰克林、洛德·斯图沃特、卡洛斯·桑塔纳。一个公司如果没有好的A&R就不会取得很大的成功。这适用于所有的公司，不仅仅是我这里。

我当了很多年唱片公司管理者，对唱片营销、媒体宣传、艺人成长都相当熟悉。但在工作生涯的50%时间里，我担任的其实都是“创造者”的角色。到处去酒吧听歌，搜寻新鲜的音乐才华；或者到处寻找合适的歌曲——有的人就是拥有一把好嗓子，却没有好的材料去展示、创作出畅销唱片。

日报：在挖掘歌手时，怎样判断这个人可以签约？你依靠的是个人感受、理智分析，还是其他的因素？

戴维斯：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天赋。我从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在我的书里有提到别人称之为lucky break（幸运破局）的决定性时刻——当初进入音乐行业完全是误打误撞。最初几年之中我意识到自己这方面的天分，之后就会尤为信任自己的直觉，于是成功发掘了一个又一个艺人。

至于到底是怎样来判断，这要取决于对方到底是一个娱乐歌手还是摇滚歌手，是唱别人写好的歌曲还是自己创作所有的歌曲。我通常会特别去留意那些能够成为畅销歌手的特质，那些可以让观众起立欢呼的特质，但对于创作型歌手，我则会注意分析他们创作的歌词是否源自真心实意。因此得到了一些成就，发掘了贾尼斯·乔普林、布鲁斯·斯普林斯汀、比利·乔尔、帕蒂·史密斯。

日报：这是怎样的名单啊！

戴维斯：我很骄傲。

日报：歌手所取得的荣耀和成就，有多少来自他们本身的才华和努力，有多少来自幕后运作的团队？

戴维斯：显然你首先要具备天赋，这样才可能成为一个生命力长久的艺术家。对于流行歌星来说，肯定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合适的词曲作者、制作人。即便如此，假如你想当超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流行歌星，个体的才华也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对于创作型的艺人，例如艾丽西亚·凯斯这样的R&B歌手，个人才华就更加重要了，因为他们会包办自己的大多数曲目。

日报：你在发掘艺人的时候有没有错判过？

戴维斯：当然！就好像是打棒球一样，不可能永远击中，重点是平均水平。其实在书里我提到了几个人。比如T-博恩·柏那特，我一直坚信他的才华，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成为巨星。他写出的歌几乎可以和老鹰乐队相匹敌。许多年前我曾签下他所在的乐队，那也是个非常棒的乐队：小提琴手帅极了、足以迷倒众多歌迷，吉他手也很厉害，可是缺少给人一拳重击的成名作。还有劳拉·尼罗，她是一个很好的艺人，写过许多的好歌曲，但从来没有一首歌令她取得商业上的成功。没成名的原因可以找出很多，只能说明人的命运各异。

日报：在网络时代，任何人都可以自己录一首歌放到网上去，成为歌星。你怎样看待新科技新媒体对唱片公司的影响？

戴维斯：但这件事（成为“歌星”）从未发生过。当有了名气之后，你需要进一步地在广播节目里进行曝光和宣传，需要拍MV，需要别人去做那些唱片公司该做的事情。想在网上独自做出一首登上榜单的歌曲，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美国唱片行业历史久远，没有一个艺人可以脱离唱片公司拥有自己的职业生涯。

如果我签了一个艺人，准备为他录制唱片，也可以利用社交网络去进行宣传——传统唱片公司所遵循的一系列套路，在很多情况下原则上都是通用的。也许你可以利用网络吸引眼球，一时间成为全世界的关注焦点，比如韩国艺人Psy“鸟叔”。但是那只是推出了一个明星，艺人个体的走红与唱片走红是两回事，对其整个音乐生涯帮助不大。

日报：你现在还听收音机么？

戴维斯：当然。而且每周末我都会从音乐榜单上挑几张重要的专辑回家仔细听，保证自己能够清晰地了解到行业里的新变化。音乐确实会变。几乎每半年就有一些新的东西出现——当初凯蒂·佩里、Lady Gaga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提醒自己，这是新的声音。

日报：你有怎样的箴言可以给年轻一代？

戴维斯：尊重自己的内心，永远不要把什么事情当作理所应当的，要永远保持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