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等来中国歌剧最好的时代

第一财经日报2014-06-23 05:43:00

责编:群硕系统

1974年,18岁的郭文景在重庆歌舞团当小提琴演奏员,天天排演革命样板戏。但私底下,他听着当时被禁的俄罗斯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一交响曲》和鲍罗丁的《在中亚细亚草原上》,在曲调忧郁的俄罗斯作品中幻想自己的未来。

“那时候,我把辛辛苦苦搜寻来的、手抄来的全部小提琴曲谱跟别人换了两本作曲教科书,把当小提琴家的理想换成了作曲家。”郭文景的一口川普说得不紧不慢,回忆起年少时,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写出一部伟大的交响乐,“但压根儿没想过写歌剧。”

时隔40年,这位被《纽约时报》称为“唯一未曾在海外长期居住而建立了国际声望的中国作曲家”,已创作出他的第五部歌剧《骆驼祥子》。6月25日至28日,这部根据老舍小说改编的歌剧将在国家大剧院首演。

“我的第一部歌剧《狂人日记》是1994年6月24日在荷兰艺术节上首演的。《骆驼祥子》是我第一部中国约稿、中国首演的歌剧。”郭文景说,为这一天,他等了20年。

在中国,能写歌剧的作曲家极少,郭文景是这其中最受瞩目的。20年前,他的《狂人日记》成为第一部在国际舞台上登台的中文歌剧,并在欧洲五国拥有五个不同版本。

郭文景坦言,自己对歌剧的未来曾一度悲观,“直到这几年,我在国家大剧院看了几部歌剧,《漂泊的荷兰人》、《托斯卡》,才发现今天是我看到的中国歌剧历史上最好的时代,无论演员的水平、乐队的水平都是历史上最高的。等20年是值得的。”

音乐狂才

在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中,以郭文景为原型的人物是一个音乐“疯子”,外表有一股文弱书生气,内心却有匪气,自信与狂妄充斥于作品中。

郭文景身上并存着文人的狷介与狂放。他这一辈从“文革”废墟中走出来的青年,经历过改革开放,也经历过时代与个人思想巨大的变迁,最终掀起中国音乐史上前所未见的一次浪潮。当年的中央音乐学院78级“四大才子”谭盾、郭文景、叶小纲和瞿小松,如同中国第五代导演横空出世,以充满张力与生命力的先锋作品登上世界舞台,被国际定义为中国音乐史上的“黄金一代”。

“黄金一代”中,郭文景算是桀骜不驯的特例——当谭盾等人远赴美国发展时,他一直定居国内,谈起与这一代作曲家的不同,他只笑说一句,“他们就是英语比我讲得好嘛。”

欧洲音乐界称郭文景为“斯特拉文斯基之后最好的作曲家”,他说自己当年在班上,就是“作品最先锋、最前卫的”那一位。

1983年,郭文景的毕业作品《川崖悬葬》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伯克利大学演出,随即引起轰动。但当时的他,已归隐到重庆,靠写影视剧配乐为生。在几乎每月一部的频率下,他为李少红的《红粉》、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等20多部影视剧完成配乐。但这所有的作品,对郭文景而言都不算满意,影视剧音乐让他保持了很好的创作状态,结识许多导演,但这些片段式的音乐既没有独立体系,也无法构成完整的音乐结构。在郭文景的作品编号中,影视剧配乐并未列入其中。

从没想过写歌剧的郭文景,回忆起第一部歌剧《狂人日记》的诞生过程,仍觉得是个偶然事件,“20多年前,荷兰作曲家Joel Bons和指挥家Ed Spanjaard刚认识我一个星期,演了我一首十多分钟的室内乐作品,就得出了我能写歌剧的结论。我很佩服他俩,居然比我还了解我自个儿。”

在两位荷兰音乐家的建议下,荷兰艺术节邀约郭文景创作歌剧。他想了很多故事,选来选去,最终还是想到他毕业时最想写的《狂人日记》,回到他的鲁迅情结。

1993年,郭文景花了七八个月的时间写完歌剧《狂人日记》。阿姆斯特丹首演的成功,在郭文景记忆中就是“报纸上到处都看到自己的照片”。由此,郭文景的名字传遍欧洲,来自英国、美国的歌剧邀约不断。他也对歌剧着了迷,“看电影、读小说、看话剧,都会想这能不能写成一部歌剧,永远在为下一部歌剧找选题。”

1998年的歌剧《夜宴》、2007年的歌剧《李白》,都跟《狂人日记》一样,渗透着郭文景的历史观、国学功底和对知识分子的关怀,极具现实意义。2012年的歌剧《凤仪亭》,则是第一部不用歌剧演员,而是让中国戏曲演员登台表演的歌剧。

“西方的约稿,要的就是我郭文景的作品,而非泛泛的中国音乐。”20年来,郭文景总是在歌剧中融入中国戏曲元素,《李白》中的秦腔和京剧,《凤仪亭》中的传统川剧,都是只有狂人郭文景才能写出来的鲜明个性的中国歌剧。

像写长篇小说

“写歌剧就像写长篇小说,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历程。这个过程当中,没有任何人救得了你。”58岁的郭文景说,《骆驼祥子》是他这20年来“用时最长、最耗精力、编制最大”的一部歌剧。写《李白》的两年,曾是他的创作纪录,《骆驼祥子》却用了三年时间。

“历时三年,说明了我们的态度。过去30年,中国各个方面都热火朝天的,中间夹杂着浮躁。但过去30年,我还真没想出哪部戏是花三年时间来创作的。”蛰伏创作的三年间,郭文景几次进医院,上过手术台,一边跟病痛斗争,一边跟作品较劲。

郭文景常常在街头观察住了30年的北京,“过去30年,北京变化巨大,但我出门打车经常遇到祥子,那些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大妈就是虎妞。”

他从西单图书城买了一堆老唱片,听京韵大鼓和老北京叫卖调,也听刘宝全、骆玉笙等北方曲艺名家的唱段。“满脑子地听,做了很多准备。但两年前,我跟编剧徐瑛、导演易立明聊想法的时候,我说,民间小调的素材不足以支撑起戏剧的庞大。我想强调歌剧的抒情性、丰富性,而不是地域性。”

郭文景说,老舍的《骆驼祥子》已经拥有电影、话剧和地方戏曲的不同版本,“这些改编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强调老北京的地域风味。但歌剧的特长是强大的交响性,是音域宽广的美声、和声丰满的合唱、气势恢宏的交响乐团。”他想以强大的抒情性来写一部悲剧,比如《虎妞之死》的咏叹调中,音乐黑暗而阴沉,从气若游丝的女高音到交响乐排山倒海的气氛演变,令虎妞之死更显悲惨。

“有没有北京风格并不是必需的,音乐要有戏剧性才是必需的。让大家听得眼泪汪汪,这最重要。”郭文景说。

“这是我自1982年毕业以来写得最大型、最认真的作品。花三年写一部歌剧,很正常。德彪西这样的天才作曲家,一辈子才写出一部歌剧。勋伯格写《摩西与亚伦》,一辈子到死都没写完。”郭文景说这话时,依然没有脱离刘索拉笔下的状态,外表依然温文儒雅,却带着年轻时代对歌剧的执着与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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