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艺术转化为“美丽的生意”，两位西班牙画家，毕加索和达利，做得最出色。绘画爱好者往往关注他们的艺术创造性，笔者则更欣赏他们的商业天才，特别是达利。
遭遇达利之后，回头才发现毕加索太稳健以至于单调。按达利的说法，毕加索画出了丑的美丽，他则透视出了美的美好。但笔者认为，达利是抹去了丑与美的界限，他甚至让艺术与商业之间只存在虚线。
达利善于在“美的生意”和“生意的美”之间创造持续的张力。张力持续，才是创新的王道。
这样的达利，注定了在20世纪被热烈追捧，在21世纪才被慢慢理解。他善于用画笔探入社会文化的禁忌，让人们面对他的作品，涌现出有犯罪感的眩晕。从1926年在巴黎出道，至1989年仙逝于故里，达利逡巡于艺术和商业之间长达60年。他长久维持世人关注的方法值得我们慢慢理解，着意模仿。
刚出道时，达利便决意一辈子拒绝自己的作品受“文化学的、心理分析的、非理性的”阐释;同时，让作品充满了文化人类学的寓意。他1943年的作品《地缘政治的孩子看新人类出生》，仿佛就是为2016年中东和欧洲的社会现实而创作的。
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心理学的热爱。1938年，达利在伦敦见到弗洛伊德，立即展示他的画作《自恋神的变态》。达利也是20世纪初发轫于巴黎的超现实主义(非理性主义)九人之一。后来，他几乎被赶出超现实的阵营，因为他认为，只有自己才是超现实。
创新最怕习以为常。拒绝被标签化，让达利游离于任何习以为常的流派之外，保持了新鲜意识。
用真切的手法表达虚幻的意识，让梦可以触摸，这是达利令世人在他的作品前无法自已的魔力之一。比安迪.沃霍尔(AndyWarhol)早一代，达利用摄影相片般的真切去细腻地表现虚幻的意识。《醒来前一刻》用栩栩如生的石榴、老虎、来复枪、蜜蜂和长腿大象表达睡女的虚幻意识。好莱坞女演员维斯特(MaeWest)的五官成为达利设计的公寓配饰，人们可以坐在她的嘴唇上(红唇沙发)。创新价值最怕没有实物载体，沦为虚无缥缈的营销词。在达利这儿，摸得着的美，才有价值。
一切美归属于欲望器官，它是达利作品流行不衰的秘密。西班牙加泰罗尼亚人(Catalans)只相信能吃、能摸、能看、能闻的真实性。达利把这种本能偏好与肉欲的美紧密连接在一起。他认为，肉欲本能是上帝创造的通用语言，用它表达，没有不可以沟通、不能诱惑的对象。在《二片面包谈感情》和《龙虾电话》中，达利用日常食物为媒介搅动人们的视觉和意识。
此外，达利的女性背影作品最有名。它们常常用背影下半部的画面表现对正面上半部的欲望。达利了解，一觉醒来，欲望便自我更新。所以，他强调自己的作品“一定要能品尝”。这样，抓住欲望的缰绳，创新产品自然永不衰竭。
用自己的“致敬”作品把跨界抄袭进行到底，这既是达利遭嫉妒的原因，也是他成名的捷径。达利的作品充满对过去成名艺术家的再翻译。他模仿最多的有19世纪法国画家米勒(J.F.Millet)的《暮祷(Angelus)》，一对法国农民夫妇在田野里对着一篮子土豆祈祷的主题被达利反复演绎，从抽象版、超现实版到欲望版。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画家拉斐尔(Rafael)的圣母像则是达利另外一个反复模仿的主题。不过，达利的“圣母”模特是妻子嘉拉(Gala)。
跨界抄袭到无与伦比的境界，让达利成为创新大师。它的《捕猎金枪鱼》融合了超现实、点震法、抽象派、立体主义等各个方面的技艺。它们如此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个流派可以控诉达利的抄袭。
徐光启说：“欲求超越，必先汇通”。达利就是这么干的。
创新若走精英路线质量高，但数量难上去，但达利却没有这个问题，他有三个诀窍：一是达利作品表现形式虽然层出不穷，但基本元素有稳定性。狮子、奶酪、面包、蚂蚁、草蜢、时钟、拐杖、家乡风景和女人的背影，自《蜜比血甜》作品开始，它们成为反复出现的元素。达利多产的第二个诀窍是作品“版本化”。他有原创、印刷签名、限量等不同形式的产品。对艺术作品版本化和产品化，达利可为先驱。另一个屡试不爽的大招就是达利的八字胡，翘翘的八字胡成为达利品牌的标志，在任何产品上都能套用。
1989年达利在家乡过世。他是少有的享受在世期间成功的艺术家，更是保持社会关注60年不衰的成功商人。自由跨界而无拘束，达利的无间道创新秘诀，在于他对人性和社会性的深入了解和把握。
达利的“软时钟“(原称“记忆的坚持”)在欧洲完成，却在美国隆重推出。他了解美国人的习性，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崇尚机器和理性，时间和手表即是代表机械理性的神器。“软时钟”一出现，全美国哗然，仿佛看到外星人流淌出来的新意识，自惭形秽。从此，达利成为超现实艺术的神。
达利生于欧洲，盛于美国，因为他狡黠地把关于美的艺术能力投注到关于兴奋的商业模式中。达利为梅西百货设计橱窗，为“夏帕瑞丽口红”、“布莱恩黑丝袜”、“沙漠之花香水”、“德比尔斯钻石”、“壳牌石油”画商业广告，设计产品外形。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社会，人人期盼幸福的生活。口号、香水、钻石、汽车，以及女人的黑丝袜，还有比它们更令人兴奋的吗?
追求创新的企业家们，记住达利的忠告：幸福就是兴奋起来!别扯什么高深的其他!
(作者为加拿大莱桥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他最近致力于研究创新领导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