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尔·杜飞《挂着旗子的街道》 摄影记者/任玉明
72位现代艺术大师的71件真迹分别从巴黎和东京运抵上海展览中心西二馆展厅,构成“蓬皮杜现代艺术大师展”的内容。马蒂斯、杜尚、柯布西耶、夏加尔、毕加索、贾科梅蒂···当这些西方艺术史上熠熠生辉的名字集结在一起,便有了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1906年,塞尚去世,同一年,现代艺术的重要流派“野兽派”诞生。蓬皮杜的收藏由此肇始,随时间延绵,直至当下。1977年,蓬皮杜艺术中心正式落成,这座如今看来依旧极具特色的建筑曾在当时引起巨大争论。在法国三大博物馆卢浮宫、奥赛和蓬皮杜中,先锋和前卫始终是后者的性格特质。
10月11日正式开幕的“蓬皮杜现代艺术大师展”便是以时间为线索,勾画1906年到1977年间现代艺术发展的剪影。
策展人、巴黎国立毕加索博物馆馆长罗朗·乐朋从蓬皮杜的10万余件艺术品中,按照一年一件的原则选择了71件艺术品,全部出自不同艺术家之手。也正因为时间和艺术家范围上的广度,展览被认为是“教科书式”的现代艺术展。
“展览展示这一期间艺术创作的活力,也反映了馆藏的多样性:绘画、雕塑、摄影、建筑模型、电影、装置艺术、设计。既呈现20世纪的标志性艺术品,又囊括其他不为人熟悉的作品。每一件作品都以自己的方式反映历史和法国艺术史。”蓬皮杜艺术中心主席赛尔日·拉维尼这样描述。
空缺的一年
初秋时节,展厅比室外更凉。出于保护展品的考虑,展厅恒温恒湿,温度保持在20摄氏度。自劳尔·杜飞创作于1906年的布面油画《挂着旗子的街道》为始,直至完成于1977年的《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研究模型》,整个展厅犹如整齐排列的碑林,一件件作品被放置在一座独立的白色“纪念碑”上。作品背后,是艺术家谈论创作的一句话。正面与背面,互为印证;对穿行其间的观众而言,也构成了视觉与文字的双重景观。
1915年,20世纪实验艺术先锋杜尚将小便池放入了艺术展厅,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改变了现代艺术的进程。这件名为《泉》的作品,由此成为现代艺术史的重要标志。这并不是杜尚第一次用现成物进行艺术创作。2年前,他就将一个自行车轮倒置于白色木凳上,构成了作品《自行车轮》,杜尚的第一件“现成物”作品此次也被蓬皮杜带到了上海。作品背后,杜尚的这段话被列于展墙:“总之,艺术家并不是单独完成艺术创作的。因为观众也接触作品,也会解读和诠释作品的深层含义,这也是创作过程中的一部分。”杜尚这则发表于近100年前的言论至今依然被当代艺术家视为圭臬。
距离杜尚第一件“现成物”不远处,是摄影大师曼·雷的作品,他所拍摄的人物正是杜尚。镜头下,理发师在这位独树一帜的艺术家的头上剃了一个阴阳五角星。虽然出现在画面中的人仅有杜尚,却让人联想,理发师、杜尚、摄影师藏在照片之外的有趣对话。
顺着策展人的精细安排,观众会依时间顺序一步步走到“1945年”的展墙之下。可期待中的艺术品消失了,只留下一枚小小的展签,上面写着:“《玫瑰人生》,1945年5月,作词:艾迪特·皮雅芙,作曲:卢伊吉”。《玫瑰人生》是法国歌曲,此时,它正从上方的喇叭里轻轻流淌出来。
这是否是展览的第72件作品?有趣的是,主办者与策展人的理解不尽相同。“1945年留下了一个空白,体现战争对艺术带来的伤害,也是为了纪念战争的终结。”展览主办方、天协公司总经理谢定伟这样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而在策展人罗朗·乐朋看来:“1945年也有一件作品,希望用这首曲子表达生存的希望。”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他这样说道。
陈列上,1945年被处理成一个特殊节点。策展人视之为对一段重要历史的回望和强调,并不认为是一道切割了艺术史的分水岭。“二战前后的不同,很难用一场讲座的时间说清,多样性本身就是现代艺术的魅力,它太多面,每一位艺术家都焕发着各自的不同。”罗朗·乐朋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直观感受上,现场的每一件作品都显得如此不同,但背后的文字时常透露出艺术家的共通之处。譬如,乔治·布拉克说:“当画笔开始擦去你的想法的时候,这幅画就画完了。”而毕加索作于1935年的作品《缪斯》之后,则贴着这样一句话:“像别人写自传一样,我画画。”
《双重肖像和一杯葡萄酒》,1917—1918,夏加尔 摄影记者/任玉明
布列松《圣拉扎尔车站背后》 摄影记者/任玉明
杜尚《自行车轮》 摄影记者/任玉明
杜布菲《搅拌场》 图片提供:蓬皮杜艺术中心
《埃菲尔铁塔》,1926,德劳内 摄影记者/任玉明
蓬皮杜的70年收藏
“一般印象中,蓬皮杜是一座以当代艺术收藏为主的博物馆。其实,它的现代艺术收藏数量不亚于当代艺术。”马伊容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落成于1977年,但蓬皮杜10万余件收藏的汇聚历程远不止40年。1947年,法国国立现代艺术美术馆在巴黎一座宏伟建筑东京宫内落成,这是后来的蓬皮杜中心的主要收藏机构。首任馆长金•卡苏(Jean Cassou)奉命为国家寻求藏家捐赠并从艺术家手中征购当代艺术佳作。当时,这座博物馆就形成了以马蒂斯、博纳尔、罗伯特·德劳内以及毕加索为核心的收藏。
“现在,蓬皮杜藏毕加索作品已有200多件。”马伊容说。在法国艺术史上,毕加索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这不仅是因为他为后人贡献了如此之多的作品。事实上,“毕加索去世后,子女手中握有大量艺术作品,法国以艺术品捐赠抵扣遗产税的政策也是自他去世之后开始实施。”马伊容说。艺术家或藏家将艺术品捐赠给国家的公立博物馆或美术馆,所捐赠的艺术品市值可以直接充抵相应价值的遗产税。这是大部分英美法系国家所采用的法律,目的是鼓励人们将艺术品捐给国家博物馆。
毕加索《缪斯》 图片提供:蓬皮杜艺术中心
作品右下方的展签详细记录了每一件展品的来源,这条征税政策的效应也能从中窥见。譬如:贾科梅蒂的雕塑《威尼斯女人V》,展签显示来源为:“从皮埃尔•马蒂斯遗产中征得”。相似的还有马歇尔•雷斯作于1966年的《法国风格绘画2》。这原本是蓬皮杜总统夫妇的收藏,2008年,作品由遗产以捐抵税的方式被征入这位总统一手支持建造的博物馆。除了以捐抵税,这里的作品当初入藏蓬皮杜或是由艺术家、藏家捐赠,或是博物馆征购,还有几件则是海关收缴而来。
“人们一般这样描述蓬皮杜:欧洲现当代艺术收藏最为丰富的博物馆,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纽约的MOMA是另一座重要的现当代艺术博物馆。”在马伊容看来,“相比于法国其他许多博物馆,蓬皮杜的特点就在于它的收藏追求‘全面’。”
1977年,蓬皮杜的建筑落成之后,原来位于东京都的国立现代艺术美术馆便与工业创造中心、大众知识图书馆及音乐研究中心一同搬入这座建筑。此后,“跨媒介”、“国际化”成为蓬皮杜收藏策略中的关键词。许多当时不在“经典”之列的艺术家,如基里科、蒙德里安、玛格利特、波洛克等艺术家作品成为蓬皮杜的收藏,而那些外国艺术家如安迪•沃霍尔、约瑟夫·博伊斯,安迪·沃霍尔,卢齐欧·封塔纳的作品也在当时大量入藏蓬皮杜。
自1980年代初开始西方现代艺术译介工作,而后转入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研究,艺术史家吕澎对蓬皮杜的现代艺术收藏印象深刻。“蓬皮杜的展品中对我影响最深的就是现代主义,主要集中在二战前后的艺术作品。”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吕澎说。
西方现代主义在1980年代对中国当代艺术家影响至深。“每一位艺术家也有着不同的倾向,根据自己的喜好,从不同的西方现代艺术大师那里学习。这可能是因为当时的中国暂时不需要后现代,需要的是现代主义中的‘自由’与‘解放’。艺术也不会一下子走到后现代,总是从印象派、野兽派、表现主义走到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当下的中国,则处于非常复杂的境地,古典主义、现代主义与后现代共处于同一时空,不存在先进或者落后。”吕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