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方式实验室报告2016》-连载1

第一财经2016-11-05 11:01:00

责编:余佳莹

卷首语

在发起生活方式实验室(life style lab)之前我一直在问自己几个问题:生活方式可以被研究吗?如果生活方式只是个人的选择,还有好坏之分吗?如果有,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相信那些看似飘忽不定的流行趋势只是生活方式凌乱的镜像。在这背后,财富的分配、社会阶层的转变、人们沟通方式这些在更多地影响生活方式的转变,而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反过来也在改变这个世界。

生活方式是我们选择存在的方式,它首先影响我们的思想,然后再开始主导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们第一次用“外部性”,而不是“时髦”去理解生活方式。我们希望让美好的事情可以变得很酷,让这种很酷的行为变成潮流,并让潮流改变世界。因为作为消费者,我们拥有改变世界最为根本的力量,需要做的就是如何用好它。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习惯了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但嘲讽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我们每个人都在决定这个世界呈现的形态,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是温暖的、有趣的、有担当的……那么这个世界就会是这个样子。

借此机会我想感谢我们的合作伙伴——ADM(亚洲设计管理论坛暨生活创新展)组委会,特别是李健先生对于生活方式实验室的大力支持。还要感谢一财研究院院长杨燕青博士,在一家财经研究院她给了我们足够的空间去做这样的尝试。我还要感谢我的同事彭佳小姐,她的热情和努力是我们的想法能否成为现实最重要的基础。

我还想感谢我们案例的提供方,他们慷慨地分享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有成功的喜悦和对前途的迷茫。由于篇幅所限,很多案例并不能出现在这份报告中,但所有人真诚的目光都是激励我们向前的力量。我们承诺报告中所有的案例都和生活方式实验室没有商业利益的往来,打动我们的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这个实验室不是我们几个人的,我希望每个认同我们价值观的人都可以参与其中,一起思考、去尝试,更重要的是,去做出改变。因为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现在就让我们去担负起这个责任。

林纯洁

最初的萌芽

对于生活方式研究的萌芽出现在多年之前。

十年前,中国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现象。一群少男少女以现金、奢侈品、豪宅等等作为背景在社交平台上发自拍照。

这种行为被称为“炫富”,并很快成为了一个社会现象。事情真正的转折点是一个年轻姑娘的炫富行为让中国最为显赫的慈善机构陷入困境,直到现在其影响力也未消失。

与其他对于怪诞行为的评判一样,对于炫富的谴责很快就和民族、国家联系在一起。一些人义正言辞地公开指出“劣根性”,更多的人则在内心笃定地认为:只有在这片土地才可能出现如此荒谬的行为。

批评者将其他国家的“淡泊名利”、“云淡风轻”与炫富做对比,从而突出显示后者的不可理喻以及低级。

但现实是否真的如此?

事实上,早在108年之前的1899年,美国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挪威裔美国人Thorstein Bunde Veblen就在他那本著名的《有闲阶级论》(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一书中就首次提出炫富式消费(Conspicuous consumption)。而“炫富”在2007年8月成为了教育部公布的171个汉语新词之一

1899年,西方国家正处于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社会阶层快速转化,社会财富则快速集中,这与改革开放三十年后的中国是何等的相似。

我们并不是为这些行为去辩护,只是这让我们相信,生活方式的出现并不如同雅典娜整个从宙斯前额中跳出来那样毫无征兆。社会财富的分配、社会阶层的变化,甚至是新技术都会影响生活方式的转变。

但同时,生活方式的变迁并不像一辆列车在固有的轨道上行走,虽然有着自身的规律但同样可以被塑造,被改变。可以说,生活方式是被社会推动的,但生活方式却可以被影响和转变,从而反过来推动着社会的变迁。

我们不想被教育,但却容易被打动

我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管理咨询行业。这个行业的实质是依靠我们的方法和经验,并结合企业的发展现状为他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和发展的建议。

管理咨询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庞大的产业,其作用就是教育企业应该怎么做。企业之所以会被教育,那是因为企业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利润最大化,或者说是股东利益最大化。我们可以忘记那些慷慨激昂的社会责任誓言,因为企业真正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去追求利益,尽管企业可能为了长期的价值会放弃一些短期利益。

但作为消费者的我们却完全不同。情绪是主导我们消费行为非常重要的力量,还有很多非常个人化的东西。很难想象像对企业一样去制定一个精确的模型去教育一个人怎么去消费。

年少时家长和学校总是试图去告诉我们什么是应该做的,而什么会耽误我们的前程。很多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尝试那些“错误”的事情却更吸引我们,最终能改变我们的是那些真正打动我们的事情和瞬间。

我高中时候曾经热衷收集邮票,我将很多时间和生活费都用在阅读集邮杂志、逛邮币卡市场上,我拿着放大镜欣赏自己的“藏品”,学业却一塌糊涂。我会爱上收集邮票是因为我最好最酷的朋友,我想做他做的任何事情。我父亲对此深恶痛绝,但却无能为力,他甚至开始拒绝参加家长会。但直到有一天,我拿着我的成绩单,坐在操场边想着我以后到底可以做什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早上四点开始在食堂看书。

很多商业企业并不理解教育和感动的区别。旅行公司热衷于公布如“最受欢迎旅行目的地”这样的榜单,并用精美的数据表格来教育我们应该去他们推荐的地方。殊不知,在很多热爱旅游的人心目中,“最受欢迎”意味着节假日汹涌的人流和毫无个性的选择,这并不酷,远不如一个精巧的旅行故事打动人。

我们建立生活方式实验室的目的也不是要教育人们应该买什么东西、去哪一家餐厅、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希望通过我们的研究让人们去理解这个世界、去了解那些平凡和不平凡的人与机构的故事、去认识我们的作用,最重要的,是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感动是我们挑选报告案例最重要的标准。他们的故事出现在我们的报告中并不是因为我们认同他们的商业模式,而是他们的理念和坚持让我们有所触动。这些故事首先感动了我们,然后我们希望与大家分享。

生活方式、“外部性”和带血的钻石

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试图去描述我们对于生活方式的定义,但最终我们却选择了最为刻板的一种。

如果我们选择让本报告出现一次刻板的描述,那就会是这里。我们用特殊的字体来阐述刻板的理论,如果你只想追寻阅读的快感,则可以忽略,这并不会太影响你理解我们的想法。

生活方式是一个人(或一群人)选择存在的方式,是一个人在某一个阶段独特的标签。生活方式包括一个人的信仰和价值观、看待事物的视角、与人相处的方式以及选择生活的标准。生活方式首先影响思想,之后开始主导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外部性”又称为溢出效应或外部影响,指一个人或一群人的行动和决策会使其他人受损或受益的情况,而这些受损或受益并不完全需要这个人或这群人承担。

在我们的报告中,外部性指的是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对应的消费方式)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外部性分为正外部性(使整个社会受益),和负外部性(使整个社会受损)。

正外部性的行为很容易被理解:比如选择质地优良且能长期穿着的服饰而非那些廉价且劣质的服装会产生更多的正外部性,因为后者往往需要经常更换、消耗更多的资源并造成更多的污染;将自己闲置不用的生活物品卖出或捐出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拒绝购买珍惜动物的皮毛制品可以帮助我们去保护那些生物;外出旅行的时候选择如Airbnb提供的普通民居可以降低对于酒店的需求从而减少社会资源的消耗,但如果只是将普通酒店改为共享经济模式则可能不能达到正外部性的目标。

其他的选择造成的外部性影响则可能难以侦测,也取决于当地的具体情况。电动车可能在一些地方比汽油车更加环保,而在另一些地方却不是。在那些发电非常大程度依赖于煤炭且无力有效治理电厂污染的地方,电动汽车可能会比燃油汽车带来更大的污染。有些人认为保持城市原有的风貌是保护城市最好的方式,但另外一些人却相信城市的发展必须不断注入新的元素,因为城市是活着的生命体,那些我们正竭力保护的古迹在建造的时候可能就是最为另类的存在(在案例中我们会讨论这个问题)。

还有一些时候消费者不了解或者无法判断自己选择造成的影响。比如,一个消费者不知道一件衣服的染色工厂是否遵循了政府的环保要求,也很难了解自己购买的咖啡豆是否遵循了公平贸易的原则(虽然一些企业已经将公平贸易作为自己咖啡产品的重要宣传策略)。

现在一些企业已经开始进行这个方面的宣传,但整体而言,消费者所知道的依旧有限。这导致我们知道一些商业行为背后的真相时,往往目瞪口呆。优雅的犀牛角和象牙制品曾被作为艺术品去欣赏,但在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其背后的血腥。

我们经常会谴责企业的无良行为,但真正的责任在于我们自己,因为企业最终还是作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实体存在的。政府可以尽可能让那些具有“负外部性”的企业支付他们应该支付的成本,而我们可以用自己的选择决定哪些企业可以取得成功。

《血钻》是华纳影业2005年出品的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在2007年获得了包括奥斯卡金像奖和美国金球奖在内的七项大奖的提名。故事的背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内战时期的塞拉利昂,以一颗罕见粉钻的历程讲述钻石行业的血腥贸易。

导演爱德华.茨威克和钻石走私者丹尼.阿其尔的演出者、好莱坞巨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让这部影片广受关注。

“血钻”并不是为这部电影起的名字,非洲大陆长期以来流传着一句俗语:“If You want long life,never touch the diamond!”——想要长命,别碰钻石。

T.I.A.(This is Africa,这就是非洲)成为了对于非洲困境的描述,其实在很多地方都面对着同样的问题。这些地方拥有丰富的资源,但除了这些之外什么都没有。拥有资源成为了致富的唯一手段,而武力则是控制资源的基础,出售资源得到的资金被大量用以购买军火而非改善民生,如此反复。

消费者将钻石作为魅力和永恒的象征,但他们最终发现,美丽钻石背后却没有那么美好。抵制冲突地区生产的钻石进入市场的民间活动从来没有中断过,《血钻》这部电影将这种情绪推至顶峰。

名为“血钻行动”的网站由此成立,网站宣称致力改变行业状况,其背后真正的力量是来自于消费者。消费者要求他们购买的钻石是干净纯洁的,而这种干净不仅仅限于钻石本身的纯净度。

为了安抚消费者的情绪,一个名为“负责任珠宝协会”(Responsible Jewellery Council)的组织在2005年成立,该协会的创始会员包括钻石业巨头戴比尔斯和零售商Tiffany & Co等14家企业,其宗旨是承诺在供应链端推动负责任的行为。现在这个协会已经有超过800家会员公司,涉及钻石、黄金和铂族金属的生产与销售。

商业企业可能只是将其作为危机公关的手段,但消费者的力量却真正在产生改变,更少的钻石资金被用于地区冲突,很多国家的状况因此变的更好。

“生活方式实验室”要做的就是致力于去研究生活方式产生的逻辑,让具有正面外部性的生活方式为人所知,成为很酷的潮流,而这可以改变我们生活的世界。

源自内心的善良与复杂人性

我们真的善良吗?如果不受限制,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南斯拉夫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1974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表演 “节奏系列”终结作品:《节奏0》。

她面向着观众站在桌子前,桌子上放着包括枪、菜刀、鞭子等七十二种道具。她说观众可以使用任何一件物品,对她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这是没有底线的自由。

有人开始用口红在她的脸上乱涂乱画,接着也有人用剪刀剪碎她的衣服,有人将饮料倒在她身上,有人帮她冲洗,还有人划破了她的皮肤……

就像事先约定的那样,阿布拉莫维奇都不作任何反击,直到有一个人用上了膛的手枪顶住了她的头部……

这件作品持续了六个小时,她始终没有做出反抗,但从她的泪水中可以感受到恐惧。

作品结束后,她站起来,走向人群,担心遭到报复的人群四散逃跑。阿布拉莫维奇说:“这次经历让我发现:一旦你把决定权交给公众,离丧命也就不远了。”

对人性问题的探求可追溯到孟子的“性善论”到荀子的“性恶论”。在1516年英国人托马斯.莫尔发表了《关于最完全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书》(又名《乌托邦》)。“乌托邦”的基础是无条件相信人性本善,但现在却成为了空想的代名词,反而是“反乌托邦”成为了一种文学体裁和流派,经济学也是基于人自私性的基础,它是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最重要的驱动力。

但自私也无法完全解释我们这个社会。自私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们帮助别人、为什么我们同情弱者、为什么我们会感动流泪、为什么会有慈善行业存在……

我们是否真的只是冷冰冰的人类?(box)

我们做了一项调研并收回了127份完整回答的问卷(事实上我们收回了更多的问卷,但由于问题设定的关系,未全部完成的问卷并不计入最后答案)。这些问卷并没有遵循如随机抽样那样严格的统计学原则,而且回答问卷的人非常确信自己的答案是严格保密的,所以我们相信答案可以真实的反应他们的想法。

只想直观上了解一个问题:我们是否真的只是冷冰冰的人类?

问卷(以下所有的选择都不会对你基本生活状况造成巨大影响)

在你做选择时,比如消费或者投资,你是否会考虑其外部性(对其他人的影响)?

是的,我是一个对社会负责人的人(7.1%)(9)

没有,这好像不关我的事吧(3.9%)(5)

没想过,你到底在说什么?(88.9)(113)

如果你做出选择时,你可以很清楚选择对象的外部性(对其他人的影响)。比如普通衬衣和免染布料衬衫需要污染的水量,或是咖啡是否来自于公平贸易,这些信息是否会影响你的决定?

是(76.4%)(97)

否(23.6%)(30)

如果你做出选择时,你可以很清楚选择对象的外部性(对其他人的影响),并且认识你的人会知道你的选择,这是否会影响你的决定?

其他人是否知道对没影响,我还是会愿意这么做(21.3%)(27)

别人会知道,虽然本来就愿意也会更有动力(55.1%)(70)

别人会知道,看来我要考虑这样做(15%)(19)

这本来就毫无意义,对我是否购买没有影响(8.7%)(11)

如果这种改变会需要额外支出一些成本,比如支付更高的价格(不超过20%),你是否还愿意这么做?(只针对问题2回答为“是”的受访者)

仍然愿意(43.3%)(42)

不再愿意(13.4%)(13)

取决于这是什么东西(43.3%)(42)

哪一些购买行为外部性(对其他人的影响)会对你产生影响?(只针对问题2回答为“是”的受访者,多选)

价格200元以下的生活用品(99%)(96)

价格200-1000元的生活用品(88.7%)(86)

1000-5000元生活用品(57.7%)(56)

5000元以上生活用品(36.1%)(35)

汽车(43.3%)(42)

房子(3.1%)(3)

投资品(7.2%)(7)

在现实中,你是否有渠道了解你的消费行为的外部性(对其他人的影响)

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48.8%)(62)

知道一些(40.2%)(51)

大部分都了解(3.1%)(4)

你都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你消费行为的外部性(对其他人的影响)(只针对题6,选择“知道一些”或“大部分都了解”的受访者,多选)

新闻(87.5%)(49)

企业宣传(51.8%)(29)

其他(23.2%)(13)

你是否认为外部性是产品应该公开的信息

是的,这本来就是产品信息的重要部分(55.9%)(71)

不是,产品信息公开只需要符合政府要求就好(44.1%)(56)

2016年4月,一篇名为《你穿的每一条牛仔裤都在毁灭我们的未来》的文章席卷微信朋友圈。

这篇文章引人注目的是这样一个观点:“牛仔裤几乎就是由水制成的,从棉田到棉布再到洗衣机,一条牛仔裤一生之中居然需要耗费3480升水”,“约有2500种化学物质会被使用在不同牛仔产品的染色和整理过程中。”

虽然这些数据很难考证,论证的方式也有失偏颇,但这并不妨碍让读过这篇文章的很多人对于牛仔裤心生反感。很多人在转发这篇文章的时候表示将不再购买牛仔裤以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这种誓言大多时候都会很快被忘记。

另一篇文章则是讲述一个名为Lauren Singer的美国姑娘,她坚持以对环境最少伤害的方式生活,以至于在4年内她所积累的难以被分解的生活垃圾只能装满一个玻璃瓶。

我们欣赏那些在街头救助老人的义举,也对那些救助流浪动物的人心怀敬意。美好的举动总是能获得赞美,即便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并没有勇气去做同样的事情。

事实证明人总能将自私与社会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而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发展,社会性已经越来越占据主流。对于公众利益有益的事情是很容易得到普遍的认同的,从而成为商业的巨大推动力。

TOMS是一个鞋子的品牌,却靠着“TOMS每售出一双鞋,就会为亟需鞋子的儿童免费提供一双新鞋”,即“One for One”的口号风靡全球。在公司的网站上,TOMS说“我们不是一家鞋公司,而是乐善好施的企业,这点改变了世界。Toms不是靠做鞋起家的,事实上,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没有鞋穿而催生了Toms。”在2011年他们开始推出太阳镜后,TOMS宣称每售出一副太阳眼镜或者镜框,就会帮助一名患者恢复视力。

捐出的另外一双鞋子并不会让我们脚上的TOMS布鞋变得更舒适,但却会让消费者感到他们的购买行为正在改变些什么。就如我们调研中的结论,外部性的明确会很大程度上改变我们的行为。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认为作为消费者,我们可以更有力地改变这个社会。

社交网络让每一个信息的作用都在放大

“社交网络”是一本书、一部电影,更是一个社会现象。它正改变一切。

社交网络起源于电子邮件(比互联网的出现还要早),之后开始两路发展。即时通讯(IM)着重提高沟通效率,博客(Blog)则替代原来的媒体发挥传播作用,区别则是博客具有很强的个体意识,我们称之为个人媒介。在推特、Facebook、微信朋友圈出现后,个人媒介成为了越来越重要的社会现象。

从幼儿开始我们就学习如何与人面对面地相处,我们先知道自己是什么,然后开始了解什么样的行为会得到父母的赞赏和伙伴的青睐。家庭、学校和同伴都在用行动引导我们“正确”的行为。遵守学校纪律的幼稚园学生会得到精神鼓励;父母会通过许诺孩子物质奖励让他们参加家务劳动和取得更好的学习成绩;那些不被同龄人认可的孩子会找家长和老师帮助以期望改变这种局面。

与和身边人相处不同的是公众形象的建立,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是很小一部分人需要去做的事情。古代的帝王将自己与神联系在一起,目的是用神权来维护皇权的威严。现在的政治家、知名运动员和演艺界的明星也在做类似的事情,但这往往需要很强大的资源才能达到其目的。

但是社交网络改变了一切。

个人媒介的兴起使得每个人都需要去维护两个形象:现实中的和网络中的,后者正变得越来越重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依靠网络去了解这个世界,甚至是了解身边的人。回想一下,我们对自己朋友生活状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是来自于他们的朋友圈。

这种趋势正被很多人所诟病。聚会时每个人最关注的是自己的手机、拍照而非谈心成为了最受欢迎的节目、我们的文字表达能力被局限在一百四十个字之内……

以色列人阿莱克斯说现在只有在安息日的晚餐桌上每个人才真正有了一张脸,而在平时,我们看到的都是手机的背面(安息日晚餐是在每周五日落后,犹太人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就如木心写过的一首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些可能都带有赛博朋克似的反乌托邦和悲观主义色彩,但不管我们是否喜欢,我们的生活正在快速社交网络化。与那些和我们朝夕相处的人不同,依赖网络认识我们的人得到的信息都是片段式的,他们可能仅仅只依靠几张照片来猜测我们的生活状态,或者是只言片语来判断我们的世界观。

我们无法在数十年好友前进行伪装,而一旦我们退回到了屏幕后,却惊喜地发现每个人都可以重构一个网络形象。那些熟悉的人在社交网络上的形象开始变得不真实,而那些不真实的形象又会逐步清晰从而替代我们心目中的那个熟悉的人。我们习惯了认识一个人后扫一下微信,然后躲在屏幕的背后去观察他们的生活。

社交网络让一些事物和人都呈现在我们面前,仿佛一切社交触手可及。但社交网络让沟通变得更快捷的同时却在降低沟通的效率,我们展示的信息往往不能马上得到回馈,回馈的真实性也大大降低。面对面复杂的交流情况只化为一个“赞”或者“爱心”,而我们也无从知道有多少个人看了我们精心处理的照片后默默地嘲笑、又默默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在社交网络构建的世界中,每一个信息的作用都在被放大。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士说人类本质中最殷切的需求是渴望被肯定,如果他说的是对的,那么在社交网络中人们这种渴望正变得强烈,如网络炫富就是那种存在感的宣泄。

我们还没学会,就已经上瘾。

被放大的信息会让我们对自己在社交网络上的每一个言辞精雕细琢,所以虽然社交网络会让每个人更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群体,但实际上却让我们更屈服于群体意见本身。我们每一个言论都可能被视为人生观和世界观的体现,这会很大程度上标记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的一个朋友说他的朋友圈最近“电子产品民族主义”盛行,以至于他根本不敢秀自己刚买的苹果手机,因为这种行为被视为背叛。

那些被认定为可以广泛接受的言论则得到大量传播,人们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在任何有把握的问题上站队。

在社交网络年代,真理和谬误都腾空而起。

回归本源的纯净

安迪.沃霍尔说:一旦你停止欲求某个东西,你就会得到它。生活便是如此。

在我们看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今生所爱,我们需要在别人占有它们之前买下它,但很快我们的生活就被太多的今生所爱填满。

我们对着满满当当的卧室和客厅发呆,心里涌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但细看每件物品都是那样的完美且难以舍弃。

终于,我们发现,让我们烦躁的不是某一件东西,而是这些东西构成的生活状态。我们曾经相信“拥有的越多,生活就会越好”,但结果却如一句电视剧台词所言“这么多年的爱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我们不停地给物品赋予意义,让这些意义填满我们的生活,映射的正是生命的缺失。因为我们已经不习惯品尝清冽的泉水,感受天地万物之绝美。

正是这种空虚让极简主义生活(minimalist lifestyle)趁虚而入。《我的家空无一物》的主角麻衣小姐那个犹如被洗劫过一样的家深深打动了很多人,这种“断舍离”有着其独特的魅力,暗示人们要去远离物质所带来的纷扰。

但这是商业,也可能是她想要的生活,却并不一定是我们想要的。如果你只是把家变成那样,更可能的结果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飘荡在一个更加空旷的房间里。

那么到底什么让我们急切地用物品来填满生活?

神经科学顶级刊物《神经元》(Neuron)曾经发表过一篇研究文章,目的是试图发现当我们买东西的时候大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一个我们喜欢的产品从我们眼前闪过时,大脑中有一个名为伏隔核的区域会被点亮,然后大脑的愉悦中枢会分泌多巴胺。奇怪的是,想买东西所带给我们的快感往往和我们真正买下这个东西时得到的快感差不多。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大脑认为购买会让我们愉悦,但我们还没证据证明为什么大脑在这样运转。

购买可以给人们带来快感,如果一个人是一个非常喜欢购物的人,那么这些快感就持续促进他们的购买行为。虽然这种快感在购买之后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了。

经济学家和政治家认为尽可能占有更多东西是人的天性,就如达尔文进化论所说的那样,人们需要竞争有限的资源,所以会试图最大程度地去占有它。

心理学家米哈伊.柴科金特米哈伊(Mihalyi Csikszentmihalyi)相信,对于现状的不安情绪会让一个物种持续努力提高自身的生存可能,而一旦他们对现状感到满意,就将丧失警惕性从而让其他物种占据优势。这可能很有道理,因为在人类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中,绝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在缺乏资源的环境下惴惴不安地度过。

那么现在的我们又是什么样?更多的物品还能给我们带来安全感吗?还是我们的生物本能在愚弄我们?

美国塔夫茨大学做了一项研究,他们研究了从澳大利亚到韩国的那些有钱人和穷人,年轻人和长者,试图去找寻更多的物品与幸福之间的关系。结果令人惊奇,至少达尔文和经济学家们应该感到意外。因为研究的结果显示:那些更关注于物质价值的人往往幸福指数较低,心理健康水平也较差。

现在我们开始理解物质主义与幸福之间的关系。

《心理科学》(美国)期刊上有一篇文章提到了这样一个实验:当一群人置身于充斥着奢侈品宣传画、购买信号(如购买、社会地位、资产等词汇反复出现)的地方,他们的物欲很快就会上升,同时升高的还有焦虑和沮丧的情绪。这些人还会变得更加好斗且自私,社会责任感会降低,对于社区活动的参与度也会减弱。研究人员指出,由于我们不断地接受类似于这种环境的广告轰炸,这种短暂的情绪改变或多或少会成为永久的伤害。

我们的大脑失效了,生物本能正在吞噬我们的幸福感。或许我们不应该等到再一次进化去改变我们的大脑结构,从现在就开始,至少去改变生物本能对我们的影响程度。

那么我们到底需要什么?

试着想一下,你上一次真正需要一件东西的是什么时候?

如果你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那我们换一种方式。首先想一下你上次买的昂贵大衣。

当你想要它的时候,你久久伫立在商店里,脑子里却浮现这样的场景:你穿着这件大衣走在冬日阳光的街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你的身上。这件大衣仿佛拥有迷人的光芒,让你都成为世界的焦点。你不断赋予这件大衣新的意义,以至于你能克服自己对于标签上价格的惊愕,直到你刷卡,提走购物袋。在你真正拥有它的之后,你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它,仿佛注视着最为自豪的战利品,而在穿了几次之后,这种情绪开始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现在再想一下你最开心的旅行,或者是你真正去帮助到一个人。你会感到这段经历仍然在温暖着你,你会开心与人分享,或者自己发出会心的微笑。这些都在告诉你,经历要远比物品更令我们满足。

威斯康星大学助理教授Thomas DeLeire发现,在我们的消费行为中,唯一与幸福感有正相关的是我们的休闲活动:我们的假期、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去做运动,或者是买一根钓鱼竿(你真正要去钓鱼)等。

并不意味着你要在明天就把衣柜里的衣服减少到三十三件,或者只保留够家人使用的碗筷。减少物品只是手段,但真正重要的是让你明白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将物品腾出的空间用真正的生活去填满,这些可能是家庭、事业、朋友、信仰、经历、美,还有帮助别人等等。

极简主义是舍弃的艺术,但舍弃并不是目标,事实上舍弃连到达目标的路径都算不上,舍弃只是让到达目标的道路更加通畅。当道路积雪、落木横贯,道路就将堵塞,生活也一样。

当生活的道路上满是不必要的服装、凌乱的香水瓶,我们失去了对于目标的注视。极简主义让我们清理道路,但并不意味着要清理掉所有的东西,清理掉的只是那些阻碍,这让我们更加容易找到生命的真谛。

如果你真正明白物品的意义,那么你就不会是一个打折购物狂;如果你不被品牌所累,你就不再是山寨爱好者;如果你的生活充满阳光、温情和对于未来的向往,你就很难成为一个旧物收藏癖。

德国女建筑师伊娃.斯特德尔在东柏林赫尔曼双子塔大厦的家所有的摆设只有一张白色床铺和一盏黄色的落地灯,但这里面充斥是她的生活和设计理想,就像乔布斯年轻时空旷的家承载着则是改变世界的梦想。

后记

如果有幸各位看完这篇报告,我猜想可能会有些许伤感。这并非我本意,但却无力下笔修正。我实在不愿意用另一个欢快却并不适合的故事去调剂情绪,这就像用蜂蜜去调和“金汤力”(Jin Tonic)酒中淡淡的苦味。

我想,可能正是因为美好,我们才需要悲悯,就像是困苦的环境需要美好的事物去激励我们一样。在几十年前,人们还在为不同人种的公平权利去抗争,而现在我们开始关注保护环境、善待动物,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就如我们建立生活方式实验室,如果不是美好,谁会在意?

这是生活方式实验室的第一份报告,未来还在远方。就如我们承诺的,生活方式实验室的目的不是教育、更不是推销,我们只会分享一个个打动我们的故事,也希望可以打动你们。如果说我们期望什么回报,那就是各位对这个世界满满的善意,仅此而已。

杭州是一个美好的城市,我们正在做一件美好的事情,在这里发布报告,再美好不过。

举报
分享
热度
意见反馈箱:yonghu@yicai.com
客服热线:400-6060101 Copyright 第一财经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