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婚”日剧层出不穷,背后是更复杂的社会现实

第一财经2016-11-14 06:31:00

作者:汤祯兆    责编:李刚

日本人对假婚话题颇为迷恋,反映在流行文化的影视作品中,可以说是乐此不疲地反复加以探讨,尤其在近年可谓更加有山雨欲来之势,无论电影及电视剧中都不同程度地涉及此主题,可以借此检视一下日本的假婚风貌。

婚姻体系内的虚饰

首先可从婚姻体系内的不同虚假部分出发,岩井俊二的最新作《梦之花嫁》正好涉及此话题。女主角皆川七海(黑木华)因为父母离异,担心在婚礼上没有亲友出席而令男家尴尬,也会惹起疑窦,于是委託“万事屋”的安室行舛(绫野刚)策划一场假婚宴,也就是说女方的宾客全部都是“临时演员”,均由陌生人经过剧本采排后扮成新娘的亲友,从而令婚宴场面不失礼数,达致宾至如归的效果。电影中婚礼一场戏果然安然度过,但后来七海的婚姻仍落得离异收场,隐然表明暗地里流露的虚假装扮,到最后始终难以修成正果。

岩井俊二的《梦之花嫁》关注人际关系失调者的婚恋生活

另一例子可看《伪装夫妇》,由游川和彦编剧,以“伪装结婚”为主题的一出日剧。所谓“伪装结婚”,指没有结婚实态的结婚举动,整体上没有截然明晰的定义,因为背后的因由可以千差万别,不过严格来说是一种罪行,乃因提出婚姻登记书的时候,其实已犯了文书伪造的罪行。而根据日本刑法,一旦证明干犯公证书不实记载罪的话,婚姻关系就可判为无效。而普遍来说,较多选择“伪装结婚”的族群就是同性恋人士,基于家庭及社会各方的压力,如果当事人不选择出柜,而希望可以在既有制度及人际网络下伪装下生活,于是因此而来的伪装结婚(又或是名之为“友情婚”)便随之出现,《伪装夫妇》探讨的正是此现象。

嘉门(天海右希)父母双亡,自幼被阿姨收养,一直为人嫌弃,在大学期间的男友阳村(泽村一树)又忽然离她而去,令她认定自己只能终老一生,不可以再与任何人交心。可是在工作期间,她在图书馆遇到阳村,他已成为幼稚园的园长代理,更出人意表的是重逢不久,便向她提出“伪装结婚”的要求,原因是母亲年事日高且患上癌症,基于自己的男同志身份,唯有希望循此途径来作最终的尽孝。当然以上只是伪装结婚的切入点,《伪装夫妇》尝试处理的内容复杂得多,尤其是怎样才是可信赖的伴侣关系,性又是否必须的元素,以及谁可界定伪装的真正含义等等,凡此种种均令到作品变得趣味盎然。

《伪装夫妻》从同直婚姻切入,讨论伴侣关系和性等相关话题

“事实婚”的演绎

以上提及的都是在既有的婚姻制度内的游走变奏,但日本社会中其实还有多一种选择,就是事实婚的制度。所谓事实婚,也就是指有实而无名的婚姻,即是没有去做婚姻登记,但本质上和夫妇无异的婚姻关系。有时候会称为“内缘”,但内缘通常指因为一些不能改变的因素,令双方无法登记成合法夫妇,但事实婚指向的是一种自由意志的体现,即基于双方的决定,认为以这种形式成为夫妇,更符合彼此对婚姻的期望及设想。事实婚在离婚时,同样可以要求赡养费,手续上为在申请住民票(居住关系的证明)时,一方写成为“世带主”(一家之主),另一方填上“未届”(未提出婚姻登记)便可以。事实婚在日本的语境中,很多时候与契约婚姻近似,就是指这种不提出结婚登记的婚姻形式,背后牵涉男女双方自行订定的契约关系,当然内容由彼此草拟后达成共识而恪守维持。

其实游川和彦早在2015年1月期的《某某妻》中,已透过刻划契约婚姻来描述事实婚的风貌。正纯是电视台炙手可热的新闻节目主播,而光就是他的妻子,两人都是他人眼中的理想模范夫妇,属神仙爱侣的级别。有趣的是,原来他们背后一直是以契约婚姻来维持关系,每三年更新一次契约,就这样便过了六年。更为甚者,是坚持契约关系的是女方,光认定这才是维持两人感情的最佳形式,这样才可以令她全心全意别无杂念地去为正纯付出一切。后来发展下去,正纯因为想变成为正式的夫妇,而光又坚拒,于是出现了不少争拗,甚至由此而衍生出不少的关系变奏,例如光默许正纯可以有外遇等。这当然是一大胆的构思,可惜大抵是编剧也忧虑观众的接受程度,于是为设定光有曾经不小心照顾自己婴孩而丧命的前科,因此令到契约婚姻的探讨添加了杂质,令主题的纯粹度打了折扣。

不过今年正在播放中的《月薪娇妻》,便可说对正焦点来审视事实婚的内涵。实栗因求职不顺,偶尔在协助父亲友好平匡帮佣时,发现帮佣的工作也颇适合自己。而平匡又是典型的草食宅男,只想平稳安排一切生活所需,过自我宁静舒泰的生活。凑巧遇上实栗的父母打算迁离东京定居,于是两人协议,提出作为工作的结婚的模式,草拟出契约婚姻的内容,实栗住进平匡家,负责照顾打理家居饮食的一切帮佣工作,开始了两人的事实婚生活。电视剧为了追求实感,连实栗提出住民票时,填上”未届“的细节都有拍摄下来,俨然就是事实婚的一场影像说明简介。

《月薪娇妻》是我近来的心头好,表面上虽是爱情轻喜剧,但又举重若轻地切入了一些同居相处的问题——两人协议可以同居一室,真的事事可以以工作契约的角度处理吗?事实上,同居一室本来就肯定有私密空间的混同,但以工作建构的契约关系,可以完全没有冲突吗?《月薪娇妻》延伸了很多在此范畴下的新视角,例如既然是契约婚姻,分享的观念行得通吗?(平匡的上司发现他俩的关系,于是要求与平匡”分享“实栗,邀请她每周抽空去他家帮佣)又或是两人若然在相处后互生情愫,又可以如何处理等等。岔开一笔,《月薪娇妻》的编剧是野上亚纪子,个人认为她是近年日剧编剧界除了宫藤官九郎以外的另一颗超新星,她连载的三作《掟上今日子的备忘录》(2015年10月期)、《重版出来!》(2016年4月期)及《月薪娇妻》,均保持高水平,绝对值得观众牢记她的名字。

好了,到头来其实一切大抵不过回到《深夜食堂》的局部变奏。我的意思是《深夜食堂》之所以可以成为长寿影视系列,最重要的关键就是大家身处的都会世界,正好可以如此或如彼的无尽人际关系可能。假婚不过是表现的形式而已,背后每一份契约,又是人情网路万华镜中的新颖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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