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丨北讯集团资金链真相调查，业绩暴增9倍为何债务逾期？

北讯集团（002359.SZ）本周发布亮眼中报，收入19.69亿同比涨幅186%；归属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2.6亿，同比暴涨923%。业绩如此大好，公司却被曝出已经出现债务多笔逾期的情况，今年上半年已有融资方觉察到流动性风险提前收回资金并终止了合作。

公司中报显示，截至6月末负债合计已达101.55亿元，同比暴增56%。其中，流动负债55亿元，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12亿元，同比都有大幅增长。有知情人士向第一财经记者透露，截至目前北讯集团内部已经发生的债务逾期合计金额已经过亿，公司新增融资面临较大阻力。

上述逾期债务大部分来自融资租赁公司。“碰到这种情况，融资租赁公司倾向于先与负债公司私下商议，对已出现逾期的部分进行暂缓，同时给负债公司一定压力，寻求收回贷款，如果仍无法解决，则会对负债企业进行起诉并冻结账户。”前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目前已有多家融资租赁公司向北讯集团发出律师函。

融资租赁因何提前终止合作？

从中报上来看，北讯集团今年上半年财务费用1.3亿元，同比暴增974.65%。目前公司主要有三类债务融资渠道，银行借款、债券融资以及融资租赁。截至6月30日，公司长期借款为17.34亿元、应付债券为14.58亿元、长期应付款为 13.08亿元。

截至6月末，短期借款15.61亿元，其中13.59亿保证借款和2.02亿从信托公司融入的信用借款。截至6月末，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较期初的7.95亿元暴增50.69%，达到11.98亿元，其中包括一年内到期的长期借款3.4亿，一年内到期的长期应付款8.58亿。

一般对于企业而言，在还款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偿还债务的正常顺序一般是银行、债券，其次是融资租赁等其他融资。

北讯集团业务主要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重组之后保留下来的原齐星铁塔的铁塔类业务，另一部分是重组时装入上市公司的北讯电信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北讯电信”）的通讯类业务，北讯电信在上海、天津等多个地方设有下属公司。

北讯集团以上市公司、子公司、下属公司等多种形式与融资租赁公司签订合同。目前北讯集团及其下属公司已经出现逾期的债务当中，多数是融资租赁部分，但也出现了对银行授信的逾期。记者获得的资料显示，北讯集团的融资租赁借款的利率在6%到8%之间。

记者多方确认，今年上半年君创国际融资租赁有限公司提前终止了与北讯集团方面的合作。2016年12月、2017年1月，君创国际分别与广东北讯签订了《融资回租合同》，总金额1.4亿元。不过，2018年5月、6月，君创国际提前终止了协议，收回了剩余款项总计8016万元。

一位接近交易的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北讯短期内债务快速增加，短期内到期债务规模激增，去年下半年以来公司融资能力下降，融入资金规模有限，且多以高息债为主。今年5、6月份的公司面临流动性紧张的状况引起了多个融资方的注意。

“高息债融资为主，说明银行等传统融资渠道对其收紧了。而短期债务到期激增，违约的概率就会高很多。”该人士说，对金融机构而言，能赶在违约出现之前把钱收回来，保证资金安全是第一位的，至于公司大笔投入之后是否会带来业绩增长，那是后话。

而进入7、8月份以来，到期资金规模越滚越大。比如海通恒信国际租赁一笔8000万的合同，8月到期后北讯集团需支付745.33万元；另一笔6000万的合同，每期还款559万元；再比如深圳金海峡融资租赁一笔5000万的合同，8月11日到期时北讯需支付356.8万元。

据记者不完全统计，仅8月份到期需要偿还的融资租赁租金规模就在1亿元左右。据知情人士透露，这部分租金支付都遇到了还款困难。

记者采访了解到，近期有多家融资租赁公司都向北讯集团表示要提前收回款项。记者获得的一份律师函显示，一家业内影响较大的租赁公司向北讯发出律师函称，北讯在2018年6月19日需要支付第二期租金769.92万元时出现逾期，经公司催收后于6月29日支付完毕。该租赁公司认为北讯已经违约，并要求北讯立即付清全部租金费用，总计3806.55万元。

另外，北讯集团在招商银行天津分行一笔5000万授信也于2018年8月22日到期。前述知情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这笔授信目前也未还清，只支付了一小部分，银行给予一定通融宽限至8月底。

激进扩张谜团

流动性如此紧张，却不影响北讯的激进扩张。“去年基本面还是可以的，但是近一年扩张的太厉害了。”一位与北讯集团有过融资合作的机构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金融机构最看重的是流动性，今年以来信贷管控收紧，再融资难度也较大，在这种情况下，还进行不理性的急速扩张，流动性风险会大幅提升。

据他透露，今年上半年北讯集团已经出现过逾期的情况，多家金融机构都开始高度关注公司的流动性风险。

根据中报，上半年北讯集团实现收入19.69亿元、归属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2.6亿元，上半年通信板块贡献了83.47%的收入。公司在半年报中解释称，铁塔板块收入同比下降3成，通信行业收入同比增长682%。

根据前期资产重组时签订的利润补偿协议，子公司北讯电信需要在2015年、2016年、2017年和2018年，达到经审计的税后净利润(扣非)不低于1.435亿、2.752亿、4.505亿、7.1亿。

今年是业绩对赌的最后一年，为了实现7.1亿的业绩承诺，北讯集团需要在通信业务板块实现业绩暴增。

对于北讯集团的业务优势，有中介机构都给予较高认可，比如有评级公司今年曾给予AA级评级，并表示公司在技术水平、市场知名度、区域垄断地位方面具备竞争优势。

不过，记者采访到一位曾在北讯从事市场推广业务的前员工，他告诉记者，在北讯电信做市场开拓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容易。“从牌照上说是优势，但这不代表三大运营商（移动、联通、电信）就不能做了。”他告诉记者，很多时候跑客户就发现，要么客户对北讯不太了解，要么对北讯的牌照不感兴趣。

而专业人士认为，北讯集团的中报数据，或许透露了更多隐忧。

首先，收入增长过度依赖应收账款；其次，融资能力出现下滑，且在股债低迷、信用收紧的大环境之下，今后的融资能力可能将进一步受到不利影响；第三，上半年经营活动净现金流入和借入资金全部投到了在建工程上。

北讯集团6月末应收账款17.31亿元，比去年底增加了8.6亿元。其中，通信板块应收账款有11.75亿元，比去年底增加了7.64亿元。

“应收账款规模如此大，意味着收入当中相当一部分是应收账款，而不能形成现金流。”一位资深财税专家对第一财经记者分析称，即使不考虑应收账款可能出现的坏账，仅是占销售收入比重过高这一点，“就明显异常”。

她告诉记者，从三张表数据可以看到，北讯集团当前的资金压力已经相当大，但是公司对固定资产的投资却依然保持较大规模，与去年同期相比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有极大的增加。

中报显示，公司固定资产规模增长8.64%，在建工程增长127.77%，工程物资增长54.81%。不仅如此，公司上半年还支出了20.37亿用于预付设备款。对此有业内人士提出质疑，报表当中在建工程仍有12.55亿元，工程物资37.79亿元，在存量物资尚且有余、债务逾期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北讯为何如此不重视流动性问题，继续大笔投资？

在存量债务规模越滚越大的同时，融资能力也遇到极大挑战。中报显示，北讯集团上半年筹资现金流净额只有24.71亿元，同比减少了50.82%。

公司上半年经营性现金流只有5.18亿元，加上融资而来的24.71亿元，总计只有29.89亿。但中报显示，公司上半年在网络建设工程当中投入了25.77亿，该部分项目进度离竣工盈利尚有较大距离，进度最快的项目完成了68.4%，最慢只完成了9.57%。

“如果一年内到期应还债务，大于一年内公司通过各种方式获得的净现金流，就很可能出现资金缺口。”上述财税专家称，公司上半年融资能力已经出现了下滑，在股市低迷定增受阻、债券已发未还且发债趋难、信用整体收缩银根趋紧的背景下，筹资额可能会进一步受到压制。

“应付债券原则上不是每年都有的，明年这14.58亿元的发债收入可能就没有了。”该人士表示，现在的筹资能力，不代表以后也能筹到资金。

暗藏的“关联交易”

对于流动性风险急剧上升，公司在半年报中给出的解释是，目前公司电信业务处于快速布局阶段，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基础建设。但这并不能解释太多问题。

“对于企业管理，关键还是流动性匹配。就算企业发展前景再好，流动性匹配不了，那也是死路一条。”前述机构人士说，理性的企业是不会将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的。

根据北讯集团在私募债发行文件中的介绍，公司的无线专网业务主要营销模式为“终端销售+通信费收入”。一般情况下，北讯电信在1~2个月可以向下游客户交付终端产品，并于交付产品 2~3 个 月后开始确认收入。

结算方式上，北讯电信与客户签订合同后,由客户支付30%~40%的预付款，公司按照交货期约定供货后客户支付30%~40%货款，验收后2个月内客户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尾款,在调试期间北讯电信不收取通信费,之后的通信费一般按月计费，确定数量和收费金额，按季度进行结算。

“根据公司收入特点，北讯集团在7、8月份平均每月应该有2亿~3亿元的收入，足以覆盖其还本付息压力。但是，为何又会出现大面积逾期的情况？北讯集团收入是否真实？若收入真实，其现金流流向了何处？”前述知情人士对记者提出质疑称。

而且，记者在获得的两份合同文件中，也发现了关联交易的蛛丝马迹。一份买卖合同显示，普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向天宇通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天宇集团”）采购无线宽带基站设备；另一份融资租赁合同则显示，普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同时是北讯电信无线宽带基站设备的供应商。

记者通过天眼查发现，天宇集团是北讯电信的发起股东，出资比例80%。根据北讯集团年报，公司总经理陈岩曾任天宇集团副总经理。北讯电信副总裁、计划财务部总经理李维华，曾任北京天宇通信和天宇集团江苏分公司财务经理、河北天宇通信财务部副总经理。

“北讯集团目前在北京的实际总部办公地址为天宇大厦，且北讯电信与天宇集团在同一办公楼内办公。”前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天宇集团的法人代表杨竹平与北讯集团关系甚密，其是北讯集团的实际财务及融资负责人，与北讯集团有业务往来的金融机构大多都是由“杨总” 负责沟通，且业务最终要由“杨总”做决策。